程松直不知道為什麼,如果老師兇過他幾句之後再溫柔地跟他說話,他就特别想哭。這會也是,鼻子酸得要冒泡,像汽水似的。他忍着眼淚搖了搖頭。
“沒聽明白,那為什麼不去問學校的老師呢?”
“我,”程松直有點哽咽,“我想着,可以問老師。”
葉老師伸手環住孩子,拍拍他的背:“松兒,你不要這麼想,要學着向不同的人學習,有問題就盡快解決,知道嗎?萬一,有一天,老師不在你身邊了,或者,你的問題老師已經不會了,怎麼辦呢?”
程松直更想哭了,不願意想老師不在身邊,隻得拼命否認後半句:“會,老師什麼都會。”說着已經抱上去了。
葉老師被他稚氣的話逗笑了,有些苦澀着時間飛快,孩子一瞬間就長大了,葉曉是,程松直也是。唯一慶幸的是,孩子還會用這樣的謊言來安慰彼此。
他順着孩子的話,道:“好,老師什麼都會。”
師生倆抱了一會,葉老師便開始給他講那兩道題,反反複複兩三遍程松直才完全明白,又磕磕絆絆地寫了一遍,一個多小時就又過去了。
程松直有點後悔剛才跟老師鬧脾氣,知道自己不對,**地指着桌上那三根藤條,小聲問:“老師還要打我嗎?”
“你要是覺得委屈就不打,等你想清楚了,不委屈了再打。”
都到這份上了,還舍不得免這幾藤條,也夠摳門的。程松直沒說話,自覺轉了個身,雙手撐在桌子上,擺出了挨打的姿勢。
葉老師看他這麼聽話,照顧着青春期小孩的尊嚴,沒再要求他脫褲子。三根紮好的藤條在空氣裡一甩,随後猛地落在小孩臀上。
跟“啪”一聲一同炸開的,是尖銳的刺痛。這三根藤條下去,就打在方才的傷上,程松直一咬牙,沒叫,不想落面子。
藤條不緊不慢,節奏平緩。他記得老師和他說過,數學和音樂,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永遠不要懷疑一個優秀的數學人對節奏的把握。
六下,不多,葉老師把藤條放回去的時候,程松直隻有額上滲了點汗,黏糊糊的。
葉老師隔着褲子,給他揉了揉屁股。
沒脾氣的程松直心思又活泛起來,小心翼翼地問:“老師,我今天下午能不能出去啊?”
葉老師眉頭一蹙:“怎麼又出去?昨天不是玩了一天了?天天想着玩,想每次月考都挨打是不是?”
程松直自己也覺得虧心,自從跟從葉老師學習以來,雙休的周末都是周六休息,周日在老師身邊寫作業的。可是,他想今天下午去運動商品店看輪滑鞋來着,這事昨晚惦記了一晚上,就指着今天下午呢!
“老師,就一次,求您了,您看我作業都寫完了。”
葉老師不太願意,怕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可看小孩這可憐兮兮的樣子,也舍不得直接說不。想着這次月考有進步,就當是獎勵他了。
“晚上到學校找我。”答應是答應了,可仍舊闆着臉。
程松直高興得不得了,就差沒蹦起來了,咧着嘴笑:“謝謝老師!”
下午,程松直到商場的時候,孟承雲已經在等他了。這個商場一樓有一家買運動器材的店鋪,兩個小孩一同進去了。
輪滑鞋擺了整整一面牆,各種顔色外形,看得程松直眼花缭亂,年輕的導購員在一旁介紹,叽裡呱啦講個不停。
程松直指着一雙黑白漸變的鞋,跟導購說:“我想試那個。”
商店裡的輪滑鞋顯然更新換代過了,不像輪滑場裡出租的鞋子還有綁帶,現在很多鞋子都是用芭扣的,更安全也更方便。
程松直穿着商店裡的新鞋,很明顯感覺到比輪滑場裡租來的更舒适也更輕便,導購一頓說,一會說鞋面的材質多好多好,一會說鋼架多結實,一會說不震腳,一會說耐看。可程松直一問價格,就什麼好處都不管用了。
除了鞋子,還得買護膝和頭盔,一頓操作下來,至少七百五。
“如果你真的很喜歡,還是可以考慮的。”孟承雲道。
程松直沒有說話。
是真的很喜歡,也是真的沒有錢。
自從程老師管控他的生活費以來,他就沒省下過錢。之前春節,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的紅包程老師都當面推了回去,說不能要老人家的錢。伯伯姑姑舅舅們的紅包他倒是短暫地拿了一會,可一看見程老師給人家的小孩紅包,他就覺得欠了程老師的,就把收到手的紅包給了程老師。
整個春節,他唯一心安理得拿在手裡的隻有老師和師母塞給他的五百塊錢,可那五百塊,當時跟同學出來玩幾次,也花得差不多了。七百五,跟要他的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