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葉又打你了?”葉曉拉着程松直,一直走到空曠的孔子廣場,和他一起坐在花園邊上。
程松直原本正苦思剩下的錢怎麼辦,葉曉一出現,他腦子就通了,大着膽子問:“姐姐,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你不要跟老師師母說,也不要跟我爸爸說。”
“什麼事啊?”葉曉隐隐有些擔心,一般來說要瞞着大人的,至少有一半不是好事。
“我保證不做壞事,但是你得答應我,不告訴别人。”
葉曉看他顧不得挨打的事也要先說這個,便答應了他。程松直在昏暗中彎腰抱膝,把自己蜷成了一個小刺猬:“我想買一雙輪滑鞋,還差一百五,姐姐能不能借我?我會還的!”
“老葉是不是為這個打你?”
程松直搖了搖頭:“我沒跟老師說。我寫作業走神了,老師生氣。”
葉曉想也不想,從口袋裡掏錢出來,數了一百五給他:“拿着,我不跟他們說,你也别還我,就當姐姐請你吃飯。”
程松直握着錢,淚如雨下,哭得肩膀一起一伏的。葉曉看了,心疼得不得了,眼眶一瞬就跟着紅了。
她三歲的時候,看見時清蘭懷孕,指着圓圓的肚子問:“這裡面有弟弟妹妹嗎?”時清蘭就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揉她的腦袋,溫和地說:“對啊,曉曉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後來她知道時清蘭快要生了,就把自己的嬰兒床拉出來,說要給弟弟妹妹睡,一不小心把房間的木門給磕了一塊,葉老師氣得要罵她。
再後來,程松直會說話了,他們兩個就常常在上下兩層樓的窗戶互相喊姐姐和弟弟。
葉曉抱着他,夾着哭腔說:“不要哭了嘛,走啦走啦,姐姐帶你喝奶茶去。”
最後一節晚自習,時間都過半了,程松直才收拾好情緒,手裡拿一杯奶茶,慢慢地走回辦公室去:“老師。”
這一聲老師叫得葉老師手裡的紅筆一顫,差點把作業改錯了。他課間給來提問的學生講完題,冷靜下來就覺得自己不該拿孩子出氣。孩子不認真是該打,可哪裡能這麼狠地打他?打完了也沒說話,就讓孩子這麼委委屈屈地走了。
上課這麼久,葉老師看着桌上斷掉的藤條,心中後悔不疊,正準備把這作業改完就出去找他,結果孩子自己回來了。
小孩子好像一點也不生氣,還是乖乖地站在一邊,等着老師說話。
葉老師把紅筆放下,一把将孩子拉到懷裡,緊緊地抱着孩子,問:“打疼了,是不是?”
程松直好不容易收斂好的情緒又崩潰了。他本來就有些委屈,心裡又為還錢給孟承雲和葉曉的事擔心,現在被老師這樣抱着,眼淚“唰”地淌下,哭得連話都說不上來。
葉老師就這麼抱着他,任由他哭。半晌過後,孩子還沒哭完呢,程老師就站在門口了。
葉老師拍拍小孩的背,輕聲道:“不哭了,你爸來接你了,自己收拾書包回去吧。”
程松直一聽這話,趕緊收了眼淚,邊抽噎着邊收拾東西,跟老師說了再見以後就走了。
路上靜悄悄的,程老師陪着小孩往家裡走,兩人并排着,中間隔好幾個人的距離,連路燈下的影子都湊不到一塊兒。
“聽說葉老師打你了?”
程松直拿着奶茶的手一緊,仍是低着頭走路,沒有說話。
程老師歎息一聲,也沒話了。春節好不容易說了幾句話,現在又沒有了,父子倆就這樣沉默着回了家。
大約是為了讓自己收心學習,程松直拿着錢還熬到了四月底段考結束才去買輪滑鞋,買到之後立刻到青山湖公園滑了一個小時,天都快黑了才戀戀不舍地回家。
程松直把輪滑鞋塞在大書包裡,跟做賊一樣打開家門,确定程老師沒在才趕緊溜進房間裡去,把輪滑鞋拿了出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愛不釋手地欣賞起來,簡直恨不得抱着睡覺了。
看了好一會兒,程松直從床底拿出了一個盒子,從裡面取出了他小時候的輪滑鞋,跟他的新鞋擺在一起。
那雙小輪滑鞋,他去外婆家的時候帶着去,回來的時候也帶着回,但從來不拿出來,隻是一直藏着,誰也不告訴。
媽媽,我有新的輪滑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