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師連上了兩個半的數學課才騰出空來，不緊不慢地去宿舍找尤嘉楠。

宿舍大門在非休息時間段是上鎖的，除非有足夠正當的理由，否則宿管阿姨不會給開門。尤嘉楠早先回來，光憑一張嘴說，阿姨知道他是年級第一，又看他臉色蒼白，生怕他真是病了，便也給他進去了。這會見了班主任來，心想老師來關心學生了。

宿舍走廊靜悄悄的，葉老師的舊皮鞋踩在地闆上，仿佛有回聲。尤嘉楠躺在床上玩手機，蓦然聽見聲響，趕緊把手機往被窩裡一揣，假裝睡覺。

“尤嘉楠。”宿舍門被輕輕推開了。

尤嘉楠閉着眼睛，眼睫毛卻忍不住閃，果然是老葉，他來幹什麼？查我是不是真的不舒服？都被他打這麼狠了，不舒服不是很正常嗎？

“别裝了，起來。”葉老師站在他的床下，仰頭喊道。

床上一點動靜也沒有。

“不起來我就上去逮你了，被我逮住，還打！”

尤嘉楠“蹭”一下坐起身，牽扯到身後的傷，疼得五官都扭曲了，可是偏偏不願在老葉面前示弱，隻得強忍疼痛，裝作沒事人的樣子，沒好氣道：“老師有什麼事嗎？”

葉老師笑笑：“你不是請病假了嗎？我做班主任的，來看看多正常。”

“用不着！”

“打你幾下，覺得丢人了？”

幾下？那是幾下嗎？那是一百！還數學老師呢！

“那你自己說，早讀睡覺，該不該打？”

尤嘉楠洩了一口氣似的，氣勢登時弱了一半，道：“不就睡了一會嗎？把我叫起來就好了啊，那不然扣我分，幹嘛打我？”

葉老師沒回答這個問題，倒是伸出手，溫聲道：“下來，老師看看傷。”

“不要！”

“聽話。”

說起來也奇怪，學生們平時最怕葉老師的，因為他總是一副嚴肅神情，說話也以批評為多，學生們都不大敢跟他對視，除了學習上的事，一律不跟他交談。可是，葉老師一溫柔起來，最倔強的孩子也沒有抵抗之力。

尤嘉楠回宿舍的時候打定主意絕不低頭的，一定要去教育局舉報這個暴力老師，一定要讓他知道随便體罰學生的嚴重後果，可是，他這麼一伸手過來，尤嘉楠心就軟了。

尤嘉楠還是坐在床上，悶聲道：“不用你看。”

“老師看看，是不是打壞了，你身體不好，真打壞了老師賠不起。”

“那你别打呀！”

葉老師被學生的無理取鬧逗笑了：“那你違反紀律，老師還不能懲罰你了？都高三了，還不自覺？你看看全班同學，除了你，誰在早讀時候睡覺？你還是學委呢，年級第一，到時候别的同學有樣學樣，高三全睡覺得了！不說這麼長遠的，就說眼前，你周圍的同學看你睡覺這麼香，他們讀書都沒心情了。老師罰你一回，是為了讓你知錯……”

“也是為了讓别人不敢犯對不對？！”尤嘉楠不知怎麼的紅了眼眶，委委屈屈的，“你殺雞儆猴，我就是那隻雞！”

雖然尤嘉楠看着很生氣很傷心，葉老師卻忍不住想笑：“楠楠，好學生都要被殺雞儆猴一回的，你們這麼優秀，也要嚴格遵守紀律，這樣普通班的學生才會向你們看齊。你們享受了學校最好的資源，就是要做榜樣的。”

“我不要做榜樣，我再也不考第一了。”

小孩子脾氣。葉老師禁不住搖搖頭，耐心哄道：“不考就不考了吧，最好考到倒數，被安排到普通班去，到時候也不是我當你班主任了，程老師問起來，你就說你不想當榜樣了。不過我聽說，你爸爸當年為了讓你上三中，讓你進程老師的班，花了不少心思。我還聽說，每回你考了第一，你爸爸就會花大錢來慶祝。你去普通班也好，可以給你爸省不少錢和時間。”

“你！”說别的還好，一說爸爸，尤嘉楠立刻漲紅了臉，仿佛他做了什麼對不起爸爸的事一樣，“明明是你先打人，現在還來說我不對，體罰學生就是違反規定了，肯定會有人舉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