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殿試結束在午時,結果和百姓們猜的相差無幾,禮部尚書之子祁淵毫無懸念成為欽點的狀元,榜眼和探花倒是有個出人意表的。
下了朝,新科狀元跨馬遊街,燕王府門口是必經之路。
好事的衆人紛紛留意他會否避開或是特意駐足,畢竟誰都聽說過,燕王妃曾經是狀元郎的未婚妻,二人之間曾有情愫也說不定呢。
然而沒有任何意外,狀元郎俊容端坐馬背,經過王府門口目不斜視,神情也無變化,無趣陌生到大家無可編排。
寶筝聽到牆外敲鑼打鼓,很想出去湊湊熱鬧,但是謹記小姐說的不再打探祁公子,她忍住了守在院裡納鞋。
蘇玉瑤卧在床榻午睡,待敲打漸漸遠離才坐起身,“寶筝,周克呢。”
她方才半睡半夢間,想起賬本裡有個地方漏記了,醒來就想找周克補上,找了半天沒見到人。
“小姐。”寶筝回頭放下手上活計,走到窗口,“崔總管午後忽然來尋周公公喝茶,小姐睡着了,他讓奴婢幫忙同小姐請半日休沐。”
“噢,行。”
蘇玉瑤明白崔樂認周克作義子有許多私心,然而人心肉做,相處久了生感情是理所當然。
原以為周克要晚上才回來,沒想一個時辰後,他便進了院子,第一件事就是和蘇玉瑤禀告。
寶筝替周克倒了杯涼水,太監道謝接過,喝了口道:“王妃,奴才今日聽義父聊起,太後想将今年的鹿鳴宴和鷹揚宴擺在同日慶賀,如此一來,王爺離京前還得進宮一趟,您也要去。”
大殷科考分文舉和武舉,鹿鳴宴是殿試後文科進士舉行的宴會,鷹揚宴則是為武舉士安排。
往常兩者相距一個月,但燕王作為武将之首,太後為了讓他在鷹揚宴露面,有意提前後者。離開宴隻有三四日,太後懿旨約莫明天到,崔樂也急着回宮協辦。
“王爺知道了嗎?”
“奴才門口先遇到鹿明兒,已同他說了。”
蘇玉瑤想了想,又問道:“鷹揚宴和鹿鳴宴在一個地方?”
“……額,不止,是同席。”
蘇玉瑤嫁進王府有些時日,周克自覺清楚王妃的為人,但狀元郎可說不準,一旦見了面,祁公子按捺不住怎麼辦。
寶筝也低頭糾結。
蘇玉瑤見他們沉思,笑道:“我就是随意問問,我會一直坐在王爺身邊,大庭廣衆不會有你們擔心的事。”
何況,她了解祁淵,君子端方,怎麼可能作擾。
今日得知祁淵的科考未受影響,拔得頭籌,她釋然了許多,再往後他自有他的錦繡前程,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就當他們有緣無分吧。
周克的笑容返回臉上,“王妃,是奴才多慮。”
與此同時,前院書房裡,鹿明兒也在向秦執回禀此事。
男人問的和蘇玉瑤如出一轍,“王妃知道了?”
“是,正是周克同奴才講的。”鹿明兒道:“容奴才多嘴一句,這次文武同席,王爺王妃當是會見到狀元郎的。”
秦執停下筆,眉梢輕提,“祁淵?”
“是,巳時出的殿試捷報。王爺需不需要吩咐奴才提前打點?”譬如調換他的座位避開王妃視線。
秦執聞言輕笑:“他若有本事,冥婚前足夠他娶到蘇玉瑤,敗軍之将也配本王分神。”
她已經是他的人,過去的事他不會計較,除非她現在還敢不忠,那便是死路一條。
鹿明兒點頭贊同。
這世上女子不易,父母之命誰能違抗。既然查明無私相授受,按王爺的性子,确實不會在意。
衛蔺走近,秦執還有事忙,揮手道:“你去司衣房,取件最好的宮服給她。”
司衣房是後宮給嫔妃制衣的處所,柳嬷嬷年輕時呆的地方,蘇玉瑤嫁進王府的喜服也是那裡做的,存有她的尺寸。
鹿明兒躬身:“得令!”
—
四月初九進宮日,天未亮,燕王府裡點上了早燈。
秦執近來公務繁忙,一直住在前院,吃穿住行皆由鹿明兒打理,蘇玉瑤因此已算是偷懶晚起。
這次的盤發主要由柳嬷嬷經手,她在宮中服侍多年,做繡工的天生手巧,輕松替女子挽起一個複雜的牡丹冠。
寶筝看得嘴都張了,豎起大拇指,“嬷嬷厲害。”
“那是。”
蘇玉瑤對着銅鏡左看右看,攔住柳桂琴的手臂,“柳嬷嬷,會不會過于華貴。”
“王妃,你若獨自去,老身不給您梳這個,既是陪王爺,多雍容王爺的氣勢也壓得住,素了反顯寒酸。”
蘇玉瑤想想也是,沒再拒絕。
“王妃,司衣坊的衣裳怎的還沒到?”
“鹿明兒做事穩妥,應該快了。”
果然不多時,穩妥的鹿明兒就帶着一名手捧宮服的婢女進院,“王妃,這是王爺替您備的衣钗。”
蘇玉瑤打眼望過去,是套煙霞紅牡丹煙紗軟緞宮裝,顔色豔而不俗,婢女輕提起兩邊衣肩倏然垂下整件,經火鬥熨燙過,從襟領到下擺一絲褶痕都無,
相隔一臂的距離,堪堪發現裙面繡着金線暗紋,華麗大氣,确實比她壓箱底的好多了,也高調多了。
柳嬷嬷手邊正缺合适的發簪,直接取用了鹿明兒送來的金器,蘇玉瑤怕過上加過,老婦直接笑着扣下銅鏡,不讓她再糾結。
……
秦執站在王府門口,聽到聲音回頭望,女子終于姗姗來遲,如往常的不同凡豔,一副雲鬓花顔,金步搖。
蘇玉瑤見男人穿的是平常的靛藍蟒袍,更加覺得自己過度妝扮,略不好意思地低眉,“嬷嬷想給妾身選花佃,耽擱了時辰,讓王爺久等。”
“選了哪種。”
蘇玉瑤擡起頭,烏鬓間金珠玓瓅,腮凝新荔,額心綴了朵芙蓉花佃,端莊之餘添了一點兒嬌俏。
女子見秦執直勾勾盯着她卻不開口,心裡直打鼓,“王爺在想什麼,要不要妾身去換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