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設在寶福宮北花園,最近的是神武門,早有引路太監在門口守候,見到燕王府的馬車立即小跑奔來。
蘇玉瑤蹙眉在車簾後手忙腳亂地按上領上盤扣,抿了抿唇脂,所幸柳嬷嬷盤發盤得緊,發髻未亂。
她自問一向循規蹈矩,卻總能被他牽連。
蘇玉瑤想到這,正好秦執伸手替她扶一下歪斜的步搖,她沒忍住将他的手拍開,頗有怨氣,“不勞煩王爺。”
看她發脾氣,秦執心情反而很好,他自知方才過分,就沒繼續招惹,安靜等她整理完一起下馬車。
王德發提着拂塵,待二人落定,上前作禮:“奴才見過燕王,燕王妃。”
秦執難得客氣道:“王公公好久不見,婉淑太妃好麼。”
王公公總覺得眼前的主似乎心情很好,回道:“娘娘還是老樣子,奴才謝王爺惦念,也就王爺記得奴才這個寶福宮的老人了。二位請随奴才來。”
蘇玉瑤跟在秦執身後,她知道婉淑太妃是宜香公主的生母,但是公主自幼寄養在太後身邊,反而與太後親厚。
“他們都到了?”
“禀告王爺,普通舉子們自是早早到齊,隻是文武兩位狀元還有前十五名進士正在太和殿面見陛下受封,怕是尚未趕來。”
秦執側目,女子并無異常。
蘇玉瑤面色沉靜,其實有一瞬的緊張,她自覺已看淡和祁淵之間的牽絆,見不到他也不會時常想起,但一想到再見,她心裡依舊七上八下。
穿過一片開闊的梅林,寶福宮北花苑裡已人流如織。
筵席初開,外髹金漆的高台梁柱上,紅色絲絨随風輕擺,台下三列榫案依次排開,聚集了文武兩邊的士子,互相交談的場面尤顯得鼓樂喧天。
随着太監一聲通傳燕王駕到,靠入口最近的武舉人率先一下子湧上去,他們年輕氣盛,秦執這樣靠軍功掙得的異姓王正是他們的目标。
武狀元馮昌帶領滿身腱子肉的兒郎圍繞着他們心中的英雄,紛紛毛遂自薦希望能跟随燕王去冀州,這看得一旁含蓄的文科舉子們頻頻皺眉,當然燕王不是尋常武将,他們雖說有幾分風骨不願表态攀附,行禮還是必不可少的。
朝秦執這來的人越擠越多,王德發不得不喊來小太監維持秩序。
蘇玉瑤一直站在燕王身邊,士子們不敢靠近她這一側,但太後公主等女眷沒來,乍然出現在男人堆裡,她很是不慣,下意識害怕抓住了秦執的袍角。
動作幅度很小,旁人看不到,秦執表面在與他們閑談,袍下卻反手握住她的柔荑,安撫似的捏了捏。
不知是哪位喊了句,“看,咱們文狀元也來了!”
文科學子們眼睛一亮,頓時有了主心骨,一窩蜂跑去對面迎接他們的榜首,不然面對武舉人總有點使不上勁。
然而祁淵并沒有在他們之間停留,而是一路緩步走來,旁人見狀讓開通道,他站在秦執面前作揖,嗓音幹淨溫和:“下官拜見燕王,燕王妃。”
“祁修撰不必多禮。”
秦執比他稍高,垂眸掠他,又瞥了眼身側女子。
蘇玉瑤神情淡然,隻是如常平視着對面,等到祁淵直起身,二人的目光終于在半空相交,卻誰都沒有為誰停留。
曾經的青梅竹馬,眼下形同陌路。
蘇玉瑤直等到秦執不再看她,舒了口氣,攥緊的右手也随即松開。
來之前,她設想了許多,最怕看到祁淵深情,或是怨恨的眼神,她對他有不該有的愧疚,現在看來倒是她不夠灑脫。
溫潤青年轉身,唇色瞬間蒼白。
祁淵是初次見燕王,他不得不承認孟靜荷所說,面前的男人确有讓玉瑤心悅的資本,但若隻有一年,怎抵得過他們自幼的情分。
孟靜荷的激将法多此一舉,他相信玉瑤,他可以等。
……
随着筵席正式開始,永樂宮大太監崔樂先來了一趟,表明太後昨晚睡得不好,遲些過來,賜大家喝得盡興。
半刻鐘後,小皇帝歪頭晃腦,乘着攆轎緩緩來遲。
“皇上駕到。”
李明稷十四歲,原本無聊的神情看到秦執立馬一臉興奮,甩着明黃的龍袍就沖了過去,“小舅舅!”
“陛下您慢點。”
一旁的崔瑛無奈搖頭,這稱呼不合規矩,偏偏皇上喜歡這樣喊,他們做奴才也沒辦法,隻求别被太後聽到了責罰。
秦執伸手扶住他,颔首算是行禮,蘇玉瑤也跟着福身。
“小舅母長得真好看啊。”
蘇玉瑤第一次見皇帝,沒想他如此活潑跳脫,不知她該不該謝這一句不合稱謂的誇贊。
正猶豫時,秦執先幫她回了,“确實。”
蘇玉瑤:“……”
在周圍一片暧昧笑意中,天子落座高台中央。
左邊面對着文科舉人的空位為太後公主,右邊面向武科舉人的則是燕王夫婦的位置。
崔瑛走出兩步,斜舉手朗聲道:“得天福祉,今衆棟梁士子齊聚一堂,先請二位狀元上來各斟三爵酒,向陛下揖拜答禮,再由陛下親自行簪花。”
這事本該是禮部做,但近兩年行商者衆,科舉人數一減再減,為彰顯天恩,太後定下了皇帝授禮。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