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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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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手重又伸了下來,于是波斯的馬腿竟緩緩屈了下來,直至低到了她的肩頭。如同那一顆珍珠墜,不容拒之的餘地,她的手心與他的手心緊握之後,她立即被他牽引上了波斯的馬背,從前玉生一次也沒有坐過馬。

李文樹坐在她的身後,他寬闊的臂彎真正地抵在她的背脊了,她的耳垂也真正地紅了。他的手臂伸到她面前去,拿起波斯的缰繩給她,然後道:“你輕輕地,扯一下就好。”

玉生隻是平靜地,并不做什麼。

李文樹道:“不要怕。”

“波斯永遠不會失控的,我愛它是因為它是難得的、溫順的血馬。”

“它是溫順的嗎?”

李文樹笑道:“是的。”

說完,他已經握起她的手,與她一起扯動了缰繩。于是波斯飛快又平穩地跑了起來,忽如其來的冷風像利刃一樣劃過玉生的眉眼,令她失措地閉了閉眼,睜開之後,隻是望見無際的、卻有邊界的馬場。又像巨大的圓,永遠望不到盡頭。

玉生隻覺得自己恍然來到另一個南京。

她從來不知道南京有這樣大的馬場、高淳有這樣空曠的大地,在這片大地上,寂靜的隻剩下一匹馬兩個人。秦淮的水上戲院一去不複返了麼?究竟又是誰失了誰的約?又要還誰的戲票呢?她的雙手在李文樹的手中一顫,但她的意識仍是清清醒醒的。

“李先生。”

“什麼。”

他與她那樣近,于是她聽見彼此的聲音幾乎震耳欲聾。

“我要回去了。”

“為什麼?”

波斯停了下來,停在馬場的半圓。耳旁有人低語,原來是李文樹,他說道:“玉生小姐,那個班子我請來在小樓内了,不用到秦淮去。”

玉生忽然道:“演的是遊園?”

李文樹笑了笑,波斯走得更慢了。堅硬的灰牆之中生出一屏高大非常的門,足以讓波斯跑出整個馬場,隻出了門波斯便停了下來,它的雙眼望向不遠處的宅門。

李文樹下了馬,随之他将她的一整具身軀抱在懷中也使她下了馬。玉生望見孫曼琳與蘭西雙頰緊貼的那一次,孫曼琳說過,在南京之外中國之外的許多地方,男人與女人親吻、勾肩、擁抱皆為常事。

玉生下馬之後與李文樹并肩往宅門内走去,小小的雙金環門大開,裡頭是嚷聲一片。不像是金小姐那樣西不西、東不東的院宇,入了門,玉生仿佛頃刻之間到了小時的蘇州,綠與白的橫梁之下是張張朱紅長椅,種花植草是春天的事,殘枝落葉雖落了遍地,但比堅硬的假面多了春去冬來的轉變。再走幾步,忽然望見絨簾拉起,戲台在簾後登場,随之是與在秦淮河上看戲劇一般的飄搖,人在船上,又像在船下,實際她與他隻是同坐在一張朱紅長椅上。面前茫茫的水霧隻是熱茶倒下,傾上的滾滾茶色而已。

“這時麗娘成了他的太太了。”

“還不是。”

玉生重回了他的話。

然後,終于注了一句道:“李先生,戲裡不講太太,講發妻。”

李文樹不與人相望時,濃郁的雙眼仿佛是望向天、望向大地的,眼色遊到比秦淮的水上戲台還遙遠的地方去。玉生卻知道他隻是在望那遠遠的杜麗娘,甚至後來與他結婚不久,突然問過他一次道:“如果那杜麗娘不是小厮演的,你或許會和她結婚?”

李文樹隻是笑,回她道:“那是杜麗娘,又不是林玉生。”

但此時此刻李文樹還不說這樣荒唐的話。他與她平靜一場,直至天暗去,他才提起要留她用晚飯,預謀已久或是臨時起意,玉生也隻是淡淡地回道:“有空的話,還是請李先生到我家用飯,在你離開南京回上海之前。”

如綢緞般精緻的白紗緊纏住他的手臂,他揮了揮,叫來一個外國男人。玉生看清了,原來是在港口前見過的那位,李文樹說他是那艘英國輪渡的船夫,除了開船之外,他也會開車,他請這位船夫開車送她和他一同回到太平南路。

玉生道:“我為什麼不自己回去呢。”

李文樹隻是搖了搖頭,笑一笑并不回她的話。仿佛讓一個小姐赴約之後自己乘車回家在他看來是最下等最無禮的事情。

車子駛離高淳,駛向黑白分離的夜色,細雪是白的,大地是黑的,隻有風聲、葉聲,和碎碎的啼哭聲,是夜莺或是貓兒,總之不是嬰兒的叫聲。李文樹閉着眼,細細地說起他在英國時從沒有度過比今天更甯靜的夜晚,又說南京和英國如果是兩個女人,英國是最時髦、優雅的小姐,南京是最堅韌、又柔軟無比的女子身軀。

直至要下了車,他對她說道:“玉生小姐,我在南京無非是度假來,如果你要見我,我就是有空的。”

玉生真誠地望他,算是回了他的話。

後來李文樹第一次打電話到她家中,也隻是隔日的事。一早,他又約她到高淳的馬場,她說波斯的确是隻很漂亮的馬,她喜歡它,但又不得不怕它。他轉念立即打了第二個電話,約她到新街口一家新開的西洋餐廳吃晚飯,但她偏偏是最不愛吃西餐的,所以她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個日子沒有和孫曼琳一同吃飯了。

第二個電話沒有挂下,最後李文樹記起來,說道:“那麼我去玉生小姐家吃飯。”

挂斷電話之後,玉生思索了一會,将電話轉到另一家,不是安平的飯店去。她并沒有在電話中叫任何菜色,隻吩咐請兩位廚房嬷嬷,然後她輕輕呼喚愛喬,愛喬正在前廳門外怔怔地望她。

玉生道:“爸爸呢?”

愛喬道:“在店裡呢——晚上有一位是蘇州老家家裡人介紹來的師傅,爺在店裡等他,要看看那人怎麼樣。”

玉生淡淡道:“愛喬,去請爸爸回來。”

愛喬卻重又注道:“爺等那位師傅的空,好像等很多天了。”

玉生道:“你去說李先生要來。”

愛喬低着臉,躊躇了一陣,又徘徊了一會兒,原來隻是等大門外的人力車。愛喬是見過李文樹的,李文樹見到愛喬的第一面,就送了她一盒極其精細的金針。

玉生母親逝世後的十年之中,家裡一次也沒有再請過客。她隻是記得,請客人到家裡吃飯穿靛青和寶藍這兩個色自然是很不适合的,母親從前的嬷嬷,雖然如今已回了蘇州老家,但玉生總也會想起嬷嬷常說的話:“擺宴,穿淡紅最好了,我去拿件新的您穿。”

長衣櫃裡頭隻有一件淡紅顔色,是紅的發了粉的銀紅。玉生拿下來時,突然又想起那個偌大的馬場和金小姐那一個東西交雜的院宇,正如青衣換上粉面一般吊詭又豔麗。她将長鏡子轉過來,立了立領子,覺着那件流蘇白披肩真好似上個世紀的穿着了,她換了下來,另一件白貂毛領子隻圍上脖頸,仿佛這樣與李文樹站在一塊兒,便不像是一個時代的男人與另一個時代的女人了。

愛喬回來了,在将要入夜之前。她匆匆地爬上高梯,換了燭火,家裡全部安了電燈也不要緊,門前的燭火是永遠不滅的。

愛喬的臉在朦朦的火影裡仰着,喚他道:“李先生。”

李文樹的腳步是無聲的。下了雪之後他披上了一件短絨外衣,深不見底的黑色直蓋到他的雙膝下,隻露出一雙棕皮革馬靴,仍是潔淨的沒有一點灰塵和雪漬。

“這是一百年的宅門。”

愛喬笑了笑,回李文樹的話道:“我剛來時,要每年修一次門梁,現在要半年修一次。”

前廳門上的琉璃瓦新刷了灰漆,又有一隻黃鹡鸰停住了,飛走之後便帶走一片灰,同細雪一起落在門前。

愛喬道:“白的灰的,兩朵小花兒一樣。”

李文樹笑了,他道:“那也是一百年前的百花屏。”

他望着前廳正中那扇絨面的百花圖屏。接着,他說自己來到一副東方的名畫之中,畫裡是最上流的東方景色,白雪覆住的常青樹之下深埋了這座大宅百年來的風雲變幻,接種開花之後才生出青石地、白花牆,和一扇扇彩繪般的如意窗屏。愛喬隻聽見“風雲”,隻覺得雲裡霧裡,她向來是這樣的,如果聽不懂,就隻是笑着,然後道:“您說的好極了。”

“愛喬,你是玉生小姐的妹妹?”

“不是,玉生小姐是獨生女兒,沒有姐妹。”

李文樹坐了下來,不再問話。

愛喬端了茶上來,低臉道:“請您用茶,李先生。”

李文樹雙手接過來,喝了一口,道:“不像是紅茶。”

愛喬笑道:“我聽曼琳小姐說,我還不信——她說外國人不喝白茶、綠茶、不知道普洱、碧螺,隻喝紅茶。”

李文樹微笑道:“愛喬,我不是外國人。”

愛喬道:“是嗎?”

李文樹道:“我是上海人。”

愛喬道:“李先生既然是上海人,為什麼從英國回來,又留在南京呢?”

李文樹隻是笑了笑,不回她的話了。

忽然,林世平的聲音從那扇百花屏後,亦是從前廳另一個門後響起,他道:“李先生如果再留在南京,上海的報面恐怕又要登上一則你在南京結婚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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