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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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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生喚他道:“爸爸在祖舅舅家吃什麼?”

林世平回過眼望她,并不立即回話。

怔了一怔,卻反問她道:“你昨天去了祿口?”

玉生隻是點頭。

林世平道:“從祿口回來,你乘了李文樹的車。”

玉生道:“是。”

林世平笑了笑,倒像是冷哼一聲,然後道:“安平沒有傳聲器、照相機,更沒有印發即出的紙報,但李文樹仍能将他追求你的消息播到全南京去。他真是留洋的人,将洋人的高傲學得多麼淋漓盡緻,當着安平的賓客,他說自己此時此刻正在追求玉生小姐。”

玉生仿佛回到了李文樹的馬下。

他站在他的波斯前,真誠地注視她。但林世平說李文樹将安平的簾面一整張拉了下來,露出另一張巨大無比的笑面,那笑面正是在嗤笑安平飯店。隻因有人在宴席上一遍又一遍地問了李文樹道:“李先生回來上海,是為了結婚?”

起初置之不理,問的多了。他忽然聲如細雷地回道:“是的,我已三十歲。”

周遭寂靜了。他又注道:“在南京,我有幸結識了玉生小姐,那是一位很好的女性,我如今正在追求她。”

之後卻仍隻是寂靜的。

六點鐘,安平此時此刻或許剛剛送走了用晚飯的賓客,但李文樹在下午五點鐘便已乘車前往高淳,他說他不得不立即為他的馬波斯送去玉生小姐送它的禮物。那是一件夾着細絨毛的馬鞍。

林世平問她道:“是你送去嗎?”

玉生道:“愛喬為我送去。”

林世平道:“李文樹比你大整十二歲。”

玉生道:“是的,爸爸。”

玉生隻是站着,并不坐下來,愛喬點的暗燭照見了她的臉,幾乎沒有什麼神色。就如同李文樹說的,并不羞赧,她也從不低下臉。

林世平道:“馬鞍是你親手做的嗎?”

玉生道:“是的。”

林世平道:“我從沒想過要教你做一個裁縫。”

玉生不再回話了。

話已至此,再多說一句隻是徒增頂撞的意味。于是玉生低了低眼,便忽然喚來廳門外的愛喬,原是一個白瓷茶杯不知什麼時候碎了邊,她望見了,喚愛喬扔掉,并要她将孫曼琳送的那一套花鳥圖紋的杯具拿來換新。

林世平注視她,道:“玉生,你從前倒不愛用曼琳送的東西——也不愛西洋的玩意,你眼裡的光景常常朦胧,我說托人從歐洲配一雙西洋眼鏡給你,你也不願意戴。這時卻想起曼琳送的那一套杯具?你不是曾說還不如收起就當做一套藏品。”

玉生忽地回道:“李先生不是西洋人。”

林世平道:“你以為我在做含沙射影的把戲。”

玉生道:“爸爸并不喜歡李先生。”

林世平冷笑一聲,道:“在我眼中李文樹是一個聰明至極的商人,我尊重他,所以沒有喜惡之說。”

而後,林世平注道:“玉玉,爸爸隻知道你從來都不愛聰明的人。”

自她母親逝世之後,又或是逝世之前,她仿佛從未這樣大膽地皺起長眉。隻因她窺見她爸爸林世平的神色,那樣冰冷無比。

寂靜廳面中,愛喬即便如履薄冰,也仍徹底打碎了那個白瓷茶杯。她在廳門外正惶恐地撿起那一片片碎片,直至玉生重開了口。

“兩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難道是愛?兩人曾彼此情濃、互訴衷腸難道是愛?”

愛喬怔了怔,擡起臉來望。聲聲之中倒覺得是自己如在夢中了。

“前者永不分離但互生猜忌又有何用,後者昙花一夢,最終仍天人永别不是更恨。”

即便後來,愛喬也固執地以為那是自己夢裡的玉生。

她望見她是這樣放肆、高昂地仰着臉,說道:“我并不厭他、惡他、他尊我、敬我——這樣結成婚姻,再好不過了。”

林世平仿佛失了一切言語了。

愛喬什麼也記不得了,再說起,也隻是記得,林世平一遍又一遍地問道:“你真要和李文樹那樣的人結成婚姻!”

她怕得幾乎快流淚了。

但仍是聽見玉生回道:“是的,爸爸。”

“既然如此,玉生,你要一切都好。”

林世平終于吹去了不斷飄搖的紅燭,拉上電燈,他如夢初醒般,離開了前廳。

再醒來的一些日子,愛喬沒有再望見玉生。李文樹的婚書與聘禮飛快地送來了,他親手寫的婚書登了紙報,并送了許多人,聽說一直送到了上海和英國兩地。孫曼琳不斷地将電話打來,愛喬接聽了那一通通詫異、激昂的電話,孫曼琳高喊道:“林玉生要結婚!”

愛喬隻是無聲地點下了頭。

李文樹在中山港口下船的那一天更像是許多之前,但實際隻到了第八日。婚書登上紙報,也有人談笑中說起從前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結婚,還是等到新婚之夜才看見彼此面目。八個日子可以做許多事,她已請他看了水中戲,他約她看了賽馬的局,在一張飯桌上對望着用過晚飯,肩頸相抵乘一輛車去往同個地方。一直到李文樹再見她,她卻仍然改不了口,隻是尊敬地喚他道:“李先生。”

李文樹道:“來,這是給你的。”

他示意着,要她張開手心,輕飄飄落下去,是另一張戲票。

李文樹笑了笑,道:“那個班子回天津了。這是我托袁瑞先生為我找的戲票,還是在秦淮,還是在水上。”

玉生道:“幾點鐘?”

李文樹微笑道:“現在。”

随後她坐上了他的車子。仿佛倆人都已忘了彼此即将結成婚姻的事實,寂靜的車簾内誰也不問誰。

直至他将她帶到船前,要重乘上她與他第一回看戲的船,她忽然問道:“李先生,你的婚書早寫好了嗎?”

他方一怔,反問她道:“你知道?”

玉生道:“我爸爸清早與你通的電話,中午你的婚書已登了報,足有七百文字的婚書,你應是昨天夜裡寫的。”

李文樹道:“還要更早一些。”

“什麼時候?”

“在我說我要追求你那天。”

“為什麼寫呢?”

“睡不着,就寫了。”

李文樹将她的手輕輕地握住了,上了船。風吹水搖,倒和下雪一樣冷了,他低了低身,還未坐下之前脫下了自己那雙裘毛手套,捧過她的雙手,那雙裘毛手套便鎖住他手心的溫度戴上了她的雙手。

玉生道:“李先生該提醒我,出門時戴一雙手套。”

李文樹道:“李先生,李先生——難道我沒有說過我的名,我的姓?李文樹,這是我的名字,你喚我的名字。”

她不回話。他便忽然笑出聲,注道:“以後我們結了婚,回了上海,難道你天天喚我做李先生?我喚你做玉生小姐?”

終于,她改了口,喚道:“文樹。”

然後綠波飄搖,紅簾重又拉起。

李文樹在聲聲唱詞之中并不再說一句話,正如台上唱着夢,台下的也是夢。兩個不知愛恨的人,這樣荒唐地、飛快地決定了婚姻。正如李文樹的唱詞:“無非是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的結合。”

直至唱到驚夢初醒,李文樹重又開了口。

他道:“我的信在今天已寄到了上海,我那位堂兄弟收到之後,會将我的新房打理妥當,所以我們不需要急着回上海,輪渡會開到蘇杭兩地再遊返回去。我有一個妹妹十九歲,喚作李愛藍,今年應仍就讀于聖瑪利亞女校,我離開上海時她年歲尚小,但她時常會寫信寄去英國給我,信中言語可以窺見她如今的性情,多少有一些乖張、嬌氣,我們回去之後,她如果令你覺得不悅你要與我傾訴。但也不必思慮過多,公館内的兩處主屋我叫人做了兩扇院門,閉門之後就是我與你的一方天地。”

玉生聽得分分明明。

她才忽然明白,便道:“其實你在下那艘從英國回來的船前,早就做好了結婚的打算。”

李文樹并不扯謊。

他回道:“是的。”

這是李文樹最後一次喚她玉生小姐。他笑了笑,喚她道:“玉生小姐。”

然後,細細地注道:“我與你結婚,隻是為了結婚。但我這一生隻會與你一人結成婚姻——回上海之前,我會請人為我們拍好婚照,到了上海,要立即挂在我與你的卧房,才算是真正的新婚燕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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