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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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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樹的聘禮是由三隻馬車拉到太平南路的。

領頭的馬是波斯,李文樹就坐在那輛馬車上。從那艘英國回來的輪渡上,他放置的一大半行李都是一箱箱小箱子的稀珍寶石、珍珠,他請人送到金行去裝成一個個紅絨盒,為一部分的聘禮。這樣昂貴的飾品在更久遠一些的日子,更像是女性的陪嫁。除此另幾個裱金邊的長玻璃畫框中挂上地契,都是位于上海的地皮,名姓自然要等到回上海去才得以更換為“林玉生”。隻有最潔白的一張文面上蓋了李氏的公章,原是李氏銀号名下一間小小的典當行,不知什麼時候在那公章之下已寫上了“林玉生”。其餘無非是數不清、算不盡的黃金,刻鴛鴦圖紋就有八對圓佩,被放入一隻隻八角琉璃盒中。

林世平無聲地閱過李文樹的禮單之後,将禮單中那對琺琅彩高腳碗從銅箱拿了出來,他擇其所有執意要退掉這一對碗。李文樹隻道:“成雙成對的東西,退不得。”

而後重又放了進去,卻上了鎖,也從禮單之中劃去了。

婚書登了報,但李文樹的禮單獨一份留在了林家。玉生直至結了婚後回南京,也沒有翻閱過一次,她隻知道陪同自己一同去往上海的物件之中,有一件瑣金襟朱紅旗裝,她棄掉李文樹送來的白紗,穿上那件旗裝與李文樹拍了一張巨大的婚照。

南京的祖業除去布莊那塊土地,其餘數十塊祖地都已更換為玉生的名号。林世平說即已是她的,土地生根不可移動,便令她将可折合入袋的地契一起帶到上海去。來日方長不可打算,千百年來隻有玉制品的價值永不消亡,他說着,又取出已裱好裝盒的一雙玉環、一雙玉戒、一雙玉墜,色澤通透、淨明如幾百年前的産物。

黃金白銀按李文樹的禮單複了一份,林世平另備了一對翡翠石戒指,做她與他的婚戒,以後自然是擺着不必佩戴的。因李文樹亦有他的婚戒。

玉生自己隻帶了兩隻白釉瓶。

那是她出生時,她母親送她的。過去的十幾個年頭一直擺在她寫字的桌上,并不生什麼花,隻是擺着擺着,倒生出情分了。

玉生那時真誠地問李文樹道:“瓶子上了輪渡,會不會碎掉?”

李文樹卻莫名地回她道:“太太,你不會碎,瓶子怎麼會碎。”

他笑了,她卻不知他笑什麼。

玉生又問他道:“叫什麼太太?”

李文樹仍然笑道:“結了婚後,不就是李太太。”

而孫曼琳要為他請的那位世上最好的人,竟是蘭西。她這樣光明正大地将蘭西請到了秦淮,她說即便是西洋照相館,也沒有一個會照相的西洋人照得好。蘭西脫去了黑白教士袍,他将那一個黑匣子挂上脖頸,怔怔地望着玉生。

蘭西道:“玉生小姐,上一次見你,我怎麼也不能想到你會那麼快結成婚姻。”

他望她,或者隻是在望她那身朱紅旗裝,與李文樹那身綢面白西服真正如兩個世紀的着裝,兩個時代的男與女——要留下一張“四不像”的婚照。李文樹的臉高高地揚着,正親自系好了同樣潔白的領結,他并不強求她要穿他從英國帶回來送她的那件白紗,隻因太大了,如果穿上,她扁平的肩膀像忽然安上了兩隻巨臂,倒真正失了美感。

蘭西為此拍下的第一張婚照,是她與他站在夕陽即将垂落的長幹橋下,波斯曾停過的河水邊界,金光燦爛之中仍然寂靜地隻餘下她與他兩個人。

李文樹道:“你的手很冷。”

原是他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另一隻手便攬住她那小小的肩頭,但他的神色是永不垂落的,隻是高揚着,微笑着。她卻從沒有照過一張相,又怯又冷之間,在蘭西即将留下影像之前,她倒将面上所有神色都失去了,隻徒留一絲不可捉摸地驚恐。

孫曼琳後來以此打趣道:“那是你對婚姻的驚和恐。”

但那一張蘭西拍下的婚照,李文樹直至回到上海,才掀開絨布,玉生方見了第一面。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在離開南京前是怎樣的神态,隻記得愛喬痛哭淋漓,仿佛生離死别。

愛喬不斷地問道:“您要到哪兒去啊?”

玉生一遍遍回她道:“上海。”

直至孫曼琳見了,勒令她不準再哭。所以她住了口,連話都不說了,駛往上海的輪渡駛來的那一天,她突然早早地離開家,一個人到布莊去了。

玉生在天光還未大亮的時候出了門,乘上了李文樹的婚車,牽另一匹白種的馬。波斯已在昨晚回到上海去了。馬前拉下紅帳,她與李文樹便隐入了那片紅色之中,她爸爸林世平越發瘦長的身軀縮成一道逐漸虛無的影像,馬蹄聲也聽不見了,他方回身起高台,替愛喬挂起了那一對搖搖擺擺的紅籠。

握着她的雙手,送她乘車前,林世平隻是注了一句道:“玉玉,你要一切都好。”

即不在南京辦婚禮,要回到上海再辦,自然是連婚貼都也不能發出去的。于是後來玉生也常常記起在南京下細雪的那麼一天,她在灰白的天色之中挑起紅簾,在還算是沒有結婚前最後一次路過她的布莊,她爸爸的布莊時,望見愛喬把布莊門開着,支了一隻小銅甕,在門口面無神色地燒着碎掉的棉花。那是她為她做那條白毛領子留下來的碎棉。她望見她,但她并不望她。接着,玉生又繼續往前望,望見了袁瑞先生,他将車子緩緩地開,車上仿佛搭着人,望清了,原隻是一對如夢初醒的酒肉男女。

即将要抵達港口,李文樹從紅簾中伸出手,向馬夫道:“來,謝謝你。”

他遞出去的,是一個豐厚的紅包。

之後,上了那艘巨大無比的白輪渡,每一位船夫,每一位拿行李的幫手,或是那幾位在港口前遊蕩的乞者,李文樹都給予了他們同樣豐厚的紅包。但在那一隻隻她與他的金箱還未搭乘上輪渡前,她與他仍然隻能在紅簾之中等候着。李文樹重上了車,他并沒有與她說一句話,紅簾中,他與她多麼像靜默的另一張婚照。

終于,一位衣着上等的船夫呼喚他與她道:“李先生,李太太,請上船。”

或者那不是船夫,是開船的人。玉生永遠記得他,這是第一個喚她李太太的人。

下了細雪,所以李文樹不得不撐起那把紅傘。他在打開的時候暗暗笑自己,他從沒有想過自己的婚姻會這樣迂腐的開場,在下雪的天撐着紅傘,傘下他輕挽她雕龍畫鳳的旗袖,無聲地,一步步往即将駛往海面的輪渡上走去。

直至入了夜,她也沒有和他說一句話。

黑暗中船闆上挂起一對紅籠,點上燭火,也不是愛喬點的,她靜默地望着窗縫,仿佛能望見點燈的人。輪渡中隻有他與她的卧房這樣大,他洗漱之後換上了一身紅絨睡袍,走過窗前時他拉下船簾,合上了窗縫,并從窗下的旅箱中取出了另一件睡袍,是女人穿的樣式,腰間做窄了一些。

李文樹道:“太太,這是你的。”

然後,他将睡袍打開來,燈火下他遠遠地比着她的身軀。

玉生道:“水熱不熱?”

李文樹笑道:“我已放滿了,十分熱。比我洗時的水要燙許多。”

玉生道:“謝謝。”

李文樹将睡袍遞到她手上,道:“謝李先生?李文樹?我是你丈夫,難道我以後為你倒一杯水,取一件衣服,拿一件東西,你都說謝謝?”

玉生忽地笑了,隻是低着眼,抱緊了他的紅睡袍,沿着綠皮床頭前走過,然後望了他最後一眼,拉起了紅簾。

浴盆中幾乎還有他身上的雪松香氣,他即便換了水,清洗過了浴盆,那氣味仍散不去。真正結了婚,她此刻也覺得多麼羞恥,或者将身無遮攔地處于同一個房中。即便這一刻仍隔着紅簾,簾幕中他高大的影像半卧在床頭上,他在看報。

如果水不冷,她便記不得要起來。直至李文樹喚她道:“太太?”

她怔了怔,回道:“你睡了?”

李文樹反問道:“你睡了?”

他沒有起身站到簾外,這令她不那麼驚恐。

又聽見他注道:“我在等你關燈。”

她穿好了睡袍,平靜地拉開紅簾之外,他同時放下了紙報。

然後,他立即關掉了形似傘面的燈盞,她便忽地想起來愛喬說過的話——婚姻變成她的庇護傘了。海面即便狂風暴雨也淋不到她才是,她在船身搖曳中上了床,而床身也搖曳着。

他原來點了那對紅燭,暗紅的燭火漸漸照明倆人的神色。

她不住地顫粟,他隻是問她道:“這樣冷嗎?”

于是他的手臂瞬間覆了上來,擁住她一整個小小的肩頭。他昨日新剃了須,下颌的毛刺輕抵着她的肌膚,他似乎又閉了閉眼,眉睫如小扇一樣拂過她的後頸,多麼刺、多麼癢,令她不得不發出一聲劇烈的咳嗽。

結婚之後她也一直保留這個“惡疾”,隻要不自在,她的嗽聲就不會停下。

“現在是幾點鐘?”

“十一點鐘。”

答完她的話,他的手臂落了落,落在她的腰部。

“腰的尺寸做大了。”

“不會。”

答完他的話,她的一整具身軀仿佛都被他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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