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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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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是躲進了另一張紅簾。

他的睡袍更大、更寬,可以容下兩個她。所以他将她的身軀緊緊擁着,閉上眼她也深知自己的額頭正抵着他的下颌,她的面部從未這樣熾熱,她的身軀在頃刻間變成了那對紅燭,被點着了,正晦澀地燃燒着。

“你會不會講英文?”

“不會。”

他像是和她聊起天,淡淡道:“我本來想請一個叫烏蘭的女人來打理公館,但是她是隻講英文的。如果你不會英文,那我要再另請一位。”

她并不回他的話。

“或者請安華姑媽。”

“誰是安華姑媽呢?”

他的手最終平穩地停放在她的背脊,道:“我父親的表妹妹。”

她面上的“燭火”褪去了一些,問道:“請姑媽打理嗎?”

他仍低聲述道:“安華姑媽喪偶之後,常年居住在上海,與其說是為我們打理,不如說是接她來一起住下,她在上海有她自己的房地、親友。這樣想也覺得好,你初到上海總會有困惑的時刻,問她比問誰都要好,她是再好不過的人。”

她不知不覺,問他道:“什麼是困惑?”

他道:“你是第一次離開南京。”

她回道:“是的。”

他笑了笑,道:“太太,我們的家在靜安,即便你不講英文,那兒也經常有洋人在遊蕩,也有洋人開的商店,安華姑媽熟通英文,以後她可以為你省去許多麻煩。”

她又問道:“你去哪裡?”

他回道:“銀号,馬廄,跑馬場,除此之外,我都與你在一起。”

她似乎是發了困,閉了眼,于是他的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了——隻有風聲、雨聲。

風雨散去前,他與她又說了許多話,隻是她記不清。隔天起來,海上升起金光,她在金光中披上披肩走到船窗前,船開到了蘇州,蘇州地界上也在下雪,是大雪。有人走在船闆上打着傘送餐食來,她打開那扇沉重的船門,看見門外一個男人端着托盤。

男人不是李文樹。盤中放了一隻小小的金邊碗,碗中棗紅色澤,濃稠非常。

玉生在男人臨關門前,問他道:“李先生呢?”

男人回道:“太太,李先生在釣魚。”

玉生以為他在騙自己。狂風驟雨之後是冰天雪地,哪裡有什麼魚呢。

盤中的小勺她拿起來,沿着碗邊一勺一勺吃下去,是酸甜的口味,吃着吃着像是山楂、赤豆的口感。直吃到碗底更酸,卻忽然減輕了她清醒之後的眩暈。她向來是暈船的。

這時,船外有人高喊道:“好大的螃蟹!”

李文樹的聲音回道:“放了它。”

玉生還沒來得及挑開船窗,便聽見李文樹注道:“船到蘇州的岸邊,有膏蟹、粉蟹、黃蟹,為什麼要抓起這隻黑水裡的蟹來占肚子。”

說完,他發現她在看他。

輪渡上隻有她一個女人,她已經是他的太太。他站在船闆上,在周遭成群結隊的男人之中,隻有他是敢于注視她的,他笑道:“醒了嗎?”

李文樹竟還披着那件紅睡袍。

玉生點下了頭,正要關船窗,他又問道:“還冷不冷?”

明明是他在外頭淋雪,卻問船房裡的她冷不冷。她等他從旁取了一把傘,直走到了她的船窗邊,在窗下,他低低注一句道:“你睡着時,說過你很冷。”

她仿佛又變成那支紅燭了。

耳根紅了,臉倒凍成青白色。她答非所問道:“到了嗎?”

“到哪裡?”

“到家,上海。”

李文樹回道:“沒有,我們要駛入蘇州、昆山、甯波之後,再返回上海,船開快,大約五六天,當作是我們的蜜月。”

玉生道:“為什麼?”

不等他回話,又問一句道:“什麼是蜜月?”

李文樹笑了笑,道:“度過結婚之後再難得的快活日子,就叫做蜜月——五六天之後我們到上海,下船那天是二十八,正好是婚書上的日期。”

玉生靜默片刻,又忽地道:“你乘船從來不怕嗎?”

“怕什麼?”

“怕船沉了。”

李文樹笑出聲,他的笑聲高昂,齒牙潔白,映得紅睡袍更醒目,衆目睽睽下她感到莫名地羞赧。于是她将自己的披肩又拉緊了一些,一點紅也不能令别人窺見。

她聽見他認真地回答道:“坐馬時,怕墜馬,坐車時,怕撞車,乘船時,又怕船沉沒!太太,你要是常這樣驚心動魄,就會忘記乘船坐馬本來的快活。”

玉生低聲道:“我從前看過書——”

李文樹斷了她的話頭,道:“那是歪書。請出來,太太,我有件東西送你。”

于是玉生重合上了船窗,關緊了船門。她脫下了那件紅睡袍,從箱中取出來另一件短絨旗袍換了,愛喬做給她的最後一件流蘇白披肩披上幾乎能包住她的半具身軀,從此以後她披了十幾個年頭。

船門再打開,門外是李文樹。

他正系緊紅睡袍,看見她,他打開手心,手心中正遊着一隻小小的紅魚。

她怔了怔,一笑道:“紅色的魚?”

李文樹将她手心打開,那條魚便遊到了她的手心去。

他點了點頭,仍然注視着她,道:“多麼巧。”

然後,他找了一隻小玻璃瓶,又送給了她。隻是在将近吃晚飯之前,船體因迎來巨浪一陣動搖,那隻裝着一對紅魚的玻璃瓶子從船窗邊一直滑向船外,一直沉到海底去了。

李文樹本想在蘇州下船,大約七點鐘亮起船燈,正要回房喚玉生,隻見她又睡去了。她并沒有吃晚飯,也沒有踏出過卧房,直至輪渡在黃浦停泊之前,她才第一次摸到了海水,也隻是因為她送李文樹的帕子掉了,她為他撿起而已。

他坐在床前,試着喚她道:“玉生。”

她沒有回應。她睡時常常不開燈,也不點燭火,但他愛亮堂堂地睡着,所以他将箱子裡的紅燭又拿出來兩根,點上了,暗紅的燭火再一次照亮她的臉。他一開始就知道她是美的,不同于他在英國時看過的任何一種美,這種美是毫不費力的,仿佛生來就是這皮相,隻是從一隻琉璃瓶變成另一隻琉璃瓶,越是捧着越熠熠生輝,反倒不易破碎。

他想起他登婚書的那一天,孫守業将電話打到他的房中,一遍遍問他道:“李先生,你是什麼時候結識了林玉生小姐?”

他隻是覺得十分可笑,如果他會傾心于孫曼琳那類女子,他早在英國結了婚。但他偏偏從不傾心于任何女子,他迫切地與她結婚,隻是因為她聽見他說:“玉生小姐,我與你結婚,隻是為了結婚。”時的神色,是那樣的平靜。

正如這入了夜的海面,永遠不會讓人生出無端的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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