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弦也隻是滞了一瞬,便又繼續掙紮,伍味子把手中的綠藤一收,又把他拉得近了些,問他道:“還記得嗎,疊夢入口,溪水最緩處,你當初就是失約了。”
“你住口!”
聽聞此言,沉默多時的弦竟是直接爆發了,臉頰漲得通紅,又竭力從層層綠藤中抽出一隻手,朝着他就是一抓。
不等伍味子避開,一道金色竹鞭便“唰”地落來,不僅打落了弦不老實的手,還又在他身上纏了好些圈兒。
伍味子也趁此把他拽到那棋盤前,沉聲道:“你就是失約了,不僅如此,還直接毀約了。”
弦側首避開那棋盤,就是不去看它。也不知是被綁得太難受還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他的面容竟是扭曲起來,血色翻湧卻又煞白交加,滲人且古怪。
蕭無序也湊了過去,俯身盯着他,感慨道:“看來是真被說中了啊……”
而不待她細問什麼,伍味子的聲音竟又是傳了過來:“他等了你很久,你為什麼不多問問?”
蕭無序心下輕輕一咯噔,還來不及有何反應,周遭的空氣便又是一凝,夜幕中的群星再次飛速流轉。
天旋地轉中,伍味子丢了弦,再次把她護在懷中,又把“淨”一收而回。
與此同時,那綠藤竟是死氣沉沉墜了地,被捆住的弦也早已不見了蹤影。
不多時,群星徜徉的夜空竟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血的殘陽。
*
風頓時變得急促了,空中盡是草木凋敝的衰頹氣息,唯有青螢瀑後山的霧鸢獨美,卻也在寒風中飄搖。
凜冬,還是來了。
路邊的花草輕輕一搖擺,有人來了,雖瞧不清真容,卻也能窺出那女子是何等的清秀和……決然。
她走向了群山之後,在那裡,有一棟半掩的屋子。
一股更為清幽的香氣在空中彌漫,鳥啼聲也從山谷中若隐若現地傳出,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不過蕭無序卻感覺出了幾分肅殺和慌亂,這該是弦當時的感覺。
眼前的殘影快速閃過,突然之間,耳畔短暫嗡鳴了一下,緊接着,之前那女子便從山後的屋中逃竄而出。
還當真是慌亂逃出來的,在她身後還跟了一大群人,追得更急更匆忙甚至是……失态,神色也是沉到了極點。
那些人穿過群山,來到空曠地帶,有人朝前方那逃跑的女子一指,确定道:“就是她殺了暮朝門主!”
周遭的氣息一冷,又有一股寒意順着皮膚浸透而下,不用體會到弦當時的感受,蕭無序心下便是一沉。
暮朝是被人刺殺的?!
蕭無序當即凝神轉向前方那女子,本想窺探出什麼,卻是越瞧越不對。她又眯縫起眼瞧了一陣,可也隻是确定了之前的答案。
“怎麼回事,進去的是名女子,出來的卻是一位老婦人,衣飾卻并未有所改變……易容嗎?”
“這種程度的易容根本來不及。”伍味子的聲音從身側真切地傳了過來,“她确實是在瞬間蒼老,或者說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
層層寒意也悄然翻湧而至,蕭無序擡眸一看,果真看到了晦,沒有曾經的淡然和冷漠,晦是挂着笑的。
不過在聽到消息後,晦卻是由喜轉驚再轉悲,臉色在瞬間煞白,忽地起身,整個人也顫顫巍巍,胸口又堵又亂提不上氣。
緩了一陣,她才丢下那大紅蓋頭,喘着粗氣倉促地往暮朝住處趕。
燥熱的氣息散去了,轉而又是微冷的凋敝之感,眼前的景飛速變幻、褪色、扭旋、扭曲,晦終于停下了。
又一股濃重的悲哀從心底翻湧而出,沒有哭天搶地、悲痛欲絕的嚎呼,晦卻是莫名地安靜。
她終究是沒見到暮朝最後一面。
須臾,眼前又是一陣黑,又有無數的身影圍過來了,扭打、閃爍,黑壓壓的一團,說的話也是斷斷續續、飄飄忽忽,極不真切。
或者說,晦已經聽不進去了。
那些長老每說一分,晦心下便沉一分,終究是抵不過那些人的叽叽喳喳、鬧鬧哄哄,她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周遭的聲音潮水般湧來又潮水般退去,晦的臉色也被那奔騰的浪花打得慘白木然。
“都說了是弦跟外面的人串通一氣,你怎麼還不信呢?”
“你可得相信我們呐!你看這個腳印,你比我們熟悉,那刺客正是從青螢瀑後翻過來的,現在與弦裡應外合,跑了!”
晦臉上的血色已經盡數褪去了,未說一字,隻是緩緩搖着頭,急促地喘着氣。
“弦那人,脾氣本就古怪,你有心調節,我們也讓着他,盡量不跟他起沖突,可他呢,竟然幹出這種事!實在是該死啊!”
聞言,晦眼簾終是顫顫地一擡,聲音也是顫抖輕飄的,她道:“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是下任門主,他在故意接近你。可是暮朝門主看出了他的野心,不同意這麼親事!”
“門主本想明日便告知衆人的,卻被他搶先一步得到了消息,趁機聯合外人,來殺人滅口!”
晦終于忍不住打斷他們道:“可弦去暮山了,現在還沒回來。”她提着一口氣,盡力穩住語氣,“而且你也無法證明……就是他幫那刺客逃跑的。”
“誰說他沒回來的?他可厲害着呢!而且……”又一長老把衣袖一掀,露出手臂的傷痕來,“我就說怎麼這麼奇怪呢,那家夥竟對我直接出手了,原來是怕我撞上什麼。”
“如何,他的手筆,你不會認錯吧?就是他今天打的我,這傷口可還新鮮着呢!按照這時間來算,他早就提前布局好些天了!”
晦呼吸又是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