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以信瘋了,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從大理寺出來後,他還穿着新婚的紅衣,踉跄着在京中遊走。沿途百姓眼神回避,餘光卻止不往他身上瞟。
瞧那脖頸間嵌着的紅痕,鎖骨中按下的淤青,讓人不由自主想起畫卷上的旖旎,也不知這身軀是否真就如傳說中一般香豔……
裘姿園入獄,依魏銘所言,隻暫時關着。他是南疆獻予的禮物,又聽命辦事,真要追查,隻怕秋成光也要來大理寺走上一遭。
沒有人敢用刑,何況,裘姿園容貌俊逸,如今正得陛下寵愛。
江雪寒整理完此案卷宗已是傍晚。
穿過門窗,将落的太陽斜灑下一束餘晖,把“骨燈”二字照得如夢似幻。旁邊躺着一張字條,淺色的絲絹字迹儒雅飄逸,隻有兩個字:
待歸。
秋以容養在深閨,秦策帶她出城并不容易,原以為會出岔子,打算讓她在宅中假扮侍女,等風平浪靜後再找機會出逃。
誰知會在城門口遇見薛星來。
一切困難迎刃而解,薛星來往城門口一站,守衛低頭行禮,而趕路的馬車未停,就這麼直沖沖地駛向郊外。
現在收到傳信,表明一切順利,秦策大概正往回趕。
至于秋以容,天下之大任鳥飛,除開相府,多的是容身之地。
散值卡着點,江雪寒在魏銘眼皮子底下離開,怕他留差,特意把骨燈案卷捧在身前,索性魏銘隻匆匆掃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相府嫡女失蹤,新娘搖身一變成了兒子,春/宮圖大肆傳播,即便在野史也鮮少有這般荒唐事。
秋成光高價收購春/宮/圖,憑此發家的精明商人不在少數,走在街道,仍有百姓私下交談。
想來,薛星來昨日說的“草紙會值錢”大概就是現在這般局面了。
街頭三兩個百姓聚集一處指指點點,江雪寒緩步靠近,想聽個細節。
“畫師原稿不是說隻有二百來張嗎,怎麼沒完沒了的收?”
“害,原稿說破天了也是草紙一張,現在草紙比宣紙還難買哩!”
“上頭估計也難做人,但凡是個圖都收了,高門大戶出了這種醜事,誰有臉計較圖是真是假?"
不論真假,來者不拒?
江雪寒咋舌,相府未免也太有錢了些,薛星來此趟收獲頗豐。
可畫中人若換成秋以容,秋成光這個老賊說不定願意花更多銀子,把畫像傳播整個中原。
那頭還在竊竊私語:
“據說最後一幅圖落在某處人家的院子裡,秋……”
那人頓了頓,眼看四下無人,這才放低了聲音說:
“秋相的兒子氣不過,硬生生把人家院子給燒了!”
院子燒了?
江雪寒眉頭一挑,哪戶人家這麼倒黴?
“據說是東頭一戶,就在大理寺卿隔壁。啧啧啧,非富即貴的人家啊,說燒就燒,太張狂了。”
噗——!
魏銘隔壁?
江雪寒忍笑忍得肚子痛,這厮未免太倒黴了,白天被人指着鼻子罵,晚上家門口還走水。濃煙滾滾,想必他院子裡的那些個奇花珍……
等、等等?
“被燒的是哪戶人家?”
那人說的正歡,面前不知從哪竄出來個相貌堂堂的女子,他面露驚異,磕磕絆絆地說:
“是、是大理寺卿旁的一處宅子,據說戶主姓江?”
完了!
來不及抱拳道謝,江雪寒腳底抹油随即往家跑,沿途刮來的秋風仿佛打了她幾記耳巴子,心底隻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叫嚣——
她的二百兩銀子!她五年的俸祿!
盡管宅子還有段距離,可稍稍一想眼前便浮現出斷壁殘垣,熊熊烈火好像把心也給燒化了。
江雪寒哼哧哼哧跑出幾十丈遠,手腕忽然被一股勁掰住,讓她險些摔倒,好在那人尚有良心,撐住她大半個身體。
此刻她沒心思和路人理論,急忙道:“你放開我!”
說罷猛得一甩手臂,然而那雙手仍緊緊攥着她不讓走。
“喂,我急着……”
剛一轉頭,話未說出口就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你怎麼在這?”
四處都是人,兩人身着官服,不可謂不顯眼。魏銘見她氣喘籲籲,指尖在她手腕處磋磨了一下:
“散值後四處瞎逛,又在酒樓門口聽了半個時辰的閑話。此處距大理寺不過百丈,而本官的馬日行千裡。”
他撩開手腕,反問江雪寒,“你說,本官為何不能在這裡?”
這人莫名其妙抓着手腕不說,手指也不老實,撓着人心癢癢,除了處子血餘毒未解外沒别的理由。事态緊急,江雪寒不想浪費口舌,她掙脫手臂,轉身欲走。
“八裡遠,若你長出翅膀飛過去,這樣的速度或許能救。”
江雪寒腳步一頓:“……”
随後怒氣沖沖回頭,這厮到底要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