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中權勢如犬牙交錯,山雨欲來,你怎麼知道想除掉你的隻有皇帝陛下和我父慶國公?”
祖亮的話在山谷間回響,趙執已快步離開了那片森寒的密林。
趙執寒夜撐着病體對付何主簿和祖亮,精神已是強弩之末。他體内餘毒未除,跌跌撞撞走入司州邊境小鎮一家客棧時,天已經大亮。他将一顆珠子放在櫃台,倒進房内便人事不知地昏睡過去。
醒來時讓店家去幫忙叫了一個郎中,看着朗中施針完畢後,又陷入沉沉的昏睡。
至此,趙執終于明白過來,使團在北灤時的消息是被封鎖了。即使是無人認識的靳氏兄弟,在上都城中收放信鴿也受到了幹擾。使團幽閉日久,外間早就不太平了。
靳氏兄弟被他派往梁州打探消息,他們回來能找到使團,找到他卻還要花一定的時間。
路邊一家簡樸的食肆坐滿了南來北往的行商客人。趙執坐在邊緣一角,吃不來粗糙的面食,隻要了一碗熱茶。
這些商人無不是健談之人,在等菜時開始談天。
“聽說了嗎?大将軍趙釴在梁州城造反了!”
“哪個梁州城?”
“你傻了嗎?就是西北的梁州城呗!如今梁州城前往吐谷渾販皮貨的商路已經斷了,最近幾個月别往那邊去了。”
趙執猛地捏緊茶碗,聽到行商們這幾句話無疑平地起一個巨浪。
他站起來,轉到那說話的漢子面前,盯着他問:“你說誰造反?大将軍趙釴?”
那漢子看他穿着不俗,便也樂意搭話。“是,就是二十年前家喻戶曉的大将軍趙釴,在梁州城造反了,聽說是蓄謀已久!朝廷要派兵去剿殺呢!”
趙執突然後背驚起熱汗,他突然意識到,這司州小鎮地處邊陲,消息閉塞,傳到這裡的消息大概已經有段時日了。
這時旁邊又有一個黑臉客人插嘴道:“我聽南方來的朋友說朝廷已經派兵了!派的是大将王宗仕,還有一個皇子坐鎮軍中呢!”
趙執急切地問:“他為何造反?如何造反?”
那漢子見他問得奇怪,怕惹來什麼麻煩,不再答他的話,找個借口轉到竈台那邊去了。
趙執意識到自己的衣着在食肆中有些惹眼,此次保不準也會有朝廷的官吏來往,不宜在這裡久呆,因此沒有喝完那熱茶便離開了。
這個消息在他這裡無異于驚雷。記事之後,他對趙釴的感情一直很複雜,尤其是在隐隐地探察到趙釴對母親慕容氏異常的感情之後。
如果他突然在梁州城擁兵自重,其中一定有不得不這樣做的原因。
趙執前往小鎮唯一的布莊,要了一身不起眼的袍子。穿上衣袍又往另一家食肆走去,想從南來北往的客人中探聽些消息。
一個念頭襲上趙執的腦海,趙釴擁兵造反,一定跟母親有關。
他手下可靠的消息來源隻有靳家兄弟。靳家兄弟前往梁州日久,定是因戰事阻隔,所以遲遲未歸。
五日後,趙執在小鎮外的長亭處等來靳家兄弟,二人帶來的消息更加無異于響雷。
趙釴和祯王皇甫兆玉在猿愁澗大敗覃骕大軍,朝廷招安,慕容氏自首。
趙執幾乎站立不住,喃喃自語:“母親……母親她怎麼會回建康?”
靳氏兄弟說完話後,靜靜站在亭中。
長亭外風雪正盛,視線一片渺茫。
趙執想,他本來對建康城完全沒什麼好留戀的。但建康城有将軍府,有著名的武館,有母親和謝繼業,還有謝繼業家那個身體瘦弱,謝繼業卻非要讓拜他為師的奇怪的小厮……
趙執一瞬間感到頭痛欲裂,他努力鎮定下來,向靳氏兄弟說道:“先回客棧安頓。”
這時,從風雪中遠遠走來一個人,走到亭外,跪在趙執的前面。
“元骥拜見少郎主。”
“元骥?你不是跟在叔父身邊嗎?他如今如何?還有母親為何要回建康?”
元骥一路從梁州城策馬而來,日夜趕路,隻堪堪落後靳氏兄弟一段路程。此時塵霜滿面,全身衣衫殘破。
他跪在原地,說道:“大将軍要我交代少郎主,要您從此遠走,永不回大晛。”
“元骥,你先起來。”
元骥向身後一招手,風雪中馳來十幾個輕騎,都是靖安軍中百裡挑一的将士,一路跟着元骥從梁州而來。
“大将軍派他們來保護少郎主。”
趙執問:“他還說什麼了?”
“大将軍讓少郎主無論去往哪裡,都拿好手中的劍。”
趙執突然間忍不住大怒:“他到底想要做什麼!憑什麼鬧得天翻地覆,又私自替我安排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