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陰冷,踩着岩石和未覆蓋白雪的地面不使留下腳印,雪霁把頭臉包裹嚴實,心中忐忑不安。
将近父母居所,這才心中一松:隻要見到阿父,就會沒事。
林間樹木一陣撲簌簌響動,落下大片積雪,雪霁心中一緊,仰頭看向高處,一矮瘦之人形如大猿,藏匿于枝桠間。
被雪霁看破行藏,矮瘦之人跳下,捉住雪霁。
矮瘦之人說漢話,兇惡非常:“說,這山上住的是什麼人?”
雪霁手臂被扭得生疼,心思反而格外清晰:“山上住的是一對夫妻和他們的女兒,還有一位瞎子伯伯,從很久以前就住在山上了,我,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我家住在山下的村子,我娘讓我每月上山陪這裡的姑娘住一段時間,和她說說話、做個伴兒。”雪霁瑟瑟發抖:“桑大叔厲害得很,你還是趁他沒發現趕緊下山去吧。”
“小姑娘,你的桑大叔和他老婆已經被一群人捉走,别用他來吓唬人了。”林中又轉出一個中等個頭的男子,走到近前端詳一陣,笑嘻嘻以漢話道:“衣服髒的厲害,是從山下爬上來的樣子。可再怎麼髒也還是白貂裘,你們村子做衣服都是這麼奢侈嗎?”
阿父阿母被捉走了?!難道山腳下遇到的那群蒙面騎手不是沖着村子而是沖着阿父阿母來的?!
雪霁控制不住地顫抖連上下牙都開始磕碰:“這是,是桑姑娘,以,以前的衣服,她穿不下,就送,送給我了。”
“怕成這樣倒不似作僞……包裹得挺嚴實,裝扮也确是這邊的風俗。身段兒婀娜窈窕,就不知道長得怎樣?”男子扯下雪霁覆面的氈子,愣愣看了片刻,拍掌大笑:“妙哉妙哉,深山出俊鳥,誰能想到此處竟有如此絕色!”
“臭毛病又犯了。”矮瘦之人不屑地“哼”了一聲,松開雪霁雙臂:“你帶她去那邊屋中燒飯,别讓她在飯中動手腳,我再查看查看。”
男子押着雪霁來到“桑姑娘”的木屋,倚在牆上看着雪霁生火舉炊,時不時調戲幾句。
雪霁牽挂父母,恨不得立刻下山追尋人馬蹤迹,卻不得不在這裡給兩個兇人做飯,還要忍受言語調戲。
煩亂委屈中,蓦地想起老師說過的話:“老夫以前收過兩個徒弟,一個風骨峻峭死得其所;另一個蟄伏隐忍臨危不亂,險境中沉住氣步步籌謀,終有轉折;小雪霁是老夫的關門弟子,要身兼兩位師兄之長。”
風骨峻峭,臨危不亂……雪霁沉下心來:我當然不會屈從惡人,這裡是我的家,沒人比我更清楚這裡有些什麼!
“桑姑娘總是把東西藏起來,要用的時候找不到。”雪霁煩躁道:“桑大叔從山外帶回來的好香料,桑姑娘裝在一個藍色罐子裡,也不知道藏到哪裡了,用那個炖肉才好吃。”比劃一下大小,她問靠在牆上的男子:“你有沒有見過這麼大的藍色罐子?”
雪霁不慣說謊,心慌臉熱,連帶耳尖都紅了。
看在男子眼中卻是暈生雙頰豔色無雙,不由心旌搖蕩:“我知道那個罐子,我帶你去拿。”他之前搜過木屋,确實見到過這樣一個藍色罐子。
藍罐子裡的香料不要錢一樣灑進菜裡,雪霁面露喜色:“桑姑娘每次都不讓我多用,現在好了,可以随便用。”
男子看雪霁歡喜,笑道:“喜歡就用光,以後我帶你出去見見世面,你方知道這世上好東西多着呐。隻要有銀子,什麼都買得到。”
男子不阻止,雪霁更不手軟,将一罐子香料全部灑進菜裡。
熱氣騰騰的菜肴放上托盤,雪霁端起送入屋内,卻并不離開,隻退在牆角等待收拾碗筷。
中等身材的男子吃飽喝足,踉跄起身将屋門拴好,急不可待向雪霁走去:“美人兒,來。”
雪霁大驚閃躲。
好色之人腳下一絆跌在地上,撐着身子起了兩次沒能起來。
矮瘦之人立即明白是着了這女孩的道,大怒:“死丫頭,你在菜裡放了什麼?!”起身撲向雪霁。
雪霁繞着桌椅躲避,矮瘦之人沖了兩步身子一晃,同樣倒在地上。
此時此刻,雪霁懸着的一顆心終于放下——那瓶藍色罐子中,盛放着之前給喬淵調配的麻藥。
“你們中了毒,隻有我有解藥。”雪霁虛張聲勢:“你可知捉走桑大叔的人是誰?你說,說了我就給你解藥。”
矮瘦之人模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捉走他們的是……”舌頭打結,後面最關鍵的部分模糊不清。
麻藥會讓人的口舌逐漸麻痹,雪霁急于知道父母被掠走的真相,上前幾步:“你說什麼?大聲一點。”
“我說,你這丫頭去死!”矮瘦之人突然跳起,向雪霁狠狠擊出一掌。
雪霁不曾涉世,完全不懂老江湖的詐死手段,結結實實挨了一掌,口吐鮮血,像隻斷線紙鸢般倒飛出去跌在地上。四肢百骸如同斷了一般疼痛,胸口更是劇痛,雪霁又吐出一大口血,扭頭看去,矮瘦之人正動作遲緩地向這邊走來,确是麻藥起效的樣子。
矮瘦之人強撐着走來:“就算真是毒藥,先殺了你再找解藥也來得及。”
忍住胸口如刀割般的疼痛,雪霁爬起身。
矮瘦之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麻藥效力發作!
雪霁跑到門前,撥開門闩沖向屋外,山風吹入,門外陽光耀目。
足後跟腱突然一陣劇痛,雪霁摔在門外,再也站不起來。
“死丫頭,廢了你的腿,看你還能往哪逃。”矮瘦之人趴在屋内,還保持着扔出匕首的姿勢:“等老子恢複了,就把你的村子屠光,老子說到做到,就在你眼前把村裡人一個個抽筋扒皮,斷骨剔肉!”
屠村?
萬沒料到這人竟會遷怒于隐棄村,雪霁大急咳出鮮血,點點紅豔,喘一口氣,手肘着地,撐着身子向不遠處爬去。
矮瘦之人還在不停咒罵:“腳筋受傷,一輩子都是殘疾,在地上爬一輩子吧!哈哈哈,差點兒忘了,中我一掌活不了多久,你沒有一輩子了!老子就發發慈悲,讓那些村民陪你一起死!”
雪霁置若罔聞,爬一陣停下來歇歇,繼續往前爬。鮮血不斷從口中湧出,在地上開出星星點點的花,雙肘衣物磨破,雪藕般的小臂蹭出血痕。雪霁就像不知道疼一樣繼續前進,腦中隻有一個念頭:絕不能讓這人下山!
爬到窗邊位置,那裡擺放着喬淵和田耕為了刷牆準備的桐油。
從懷中摸出火折子,雪霁用力吹出火星,将之扔進桐油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