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于看出談颢和雲劍門弟子有哪裡不一樣了。
他不僅僅是比試劍招,他還攻心。
利用對手心裡的恐懼,逼對手退讓劍鋒,直到退無可退。這不僅僅是實力上的較量,也是氣勢上的對峙。
如她所料,自己這一刀刺了個空。
卻瞥見談颢反手握劍,紮向她沒有防備的身後,劍光快到讓人措手不及。
人群中的尹雲晖已經準備來擋劍了。
楊悠雁卻覺出些不一樣的感受。
那似是她與李聽楓交手前,坐在樹下冥想時的體會:腦中有兩個小人在比試,一個不斷地堵住後路,另一個在絕境中謀求生機。
這兩個小人成了她和談颢。她覺得時間被延長,談颢的劍招、周圍人的驚呼,忽然都變得非常非常緩慢,聽不到世界的聲音,隻聽到同樣被放緩的呼吸和心跳。
另一種直覺在腦中變得明晰。
他準備刺向自己的後背。
往前躲閃沒用,他會緊随其後地補上一劍。而若回身招架,就算架住這一招,也始終處于被動。
而劍鋒與自己尚有距離。
楊悠雁回轉過身,向後一繞,反繞到了談颢身後。
三次都沒有擊中,談颢終于惱了。
他亦飛快地回過身,後腦如長了眼睛一般,又将長劍刺向楊悠雁的頸項。
看似與方才相似,但狀況已有不同。
楊悠雁已經被他逼迫着拔出了刀,此番不僅僅會躲,更會用刀來招架。她也下意識地準備揚起刀,又因為那直覺,瞥見了談颢臉上揚起的狠意。
她心一跳,擋向脖頸間的刀猛地向下,心口前傳來銳利的“铮”一聲,架住了急襲而來的劍鋒——方才那劍果然是個幌子,他要刺中的是自己的心髒!
時間不給楊悠雁回神的機會。
談颢逆勢将她的刀一挑,差點讓刀脫了手。她隻能先卸去刀上的力度,繞過這一擊,第二擊如影随形地刺向她毫無防備的左腕。
左腕藏着楊悠雁的妖骨,她不得不閃避。而那劍果然不是奔着左腕而來,挑向了楊悠雁的面容,又逼她用刀抵擋。
她招招都擋了下來,但如陷入了一張用劍光織成的網。正如尹雲晖所說,談颢的劍招化虛為實、化實為虛,猜不透他的劍到底指向哪裡,一旦防守出錯便容易一擊緻命。别說反擊了,連招架都難。
十幾招後,楊悠雁明白了何謂“眼花缭亂”。
心脈,咽喉,檀中,脊柱,膝蓋,腳踝......任何一個地方都有可能被當成靶子,都有可能突破防守。這十幾招隻在一瞬之間,她的太陽穴卻疼了起來。
随後她才意識到并非是因為疲憊疼痛,是因為把心力消耗在了那種意圖看清所有動作的感知之上。
不。
關鍵不是看清他所有的動作,而是辨别出最關鍵的動作,看見他的劍招中最底層的邏輯——
是聲東擊西。
他讓人猜不透自己的劍招,真假莫辨,因此難防。
可楊悠雁能抗衡到此時,已經琢磨到了一些要領,那就是他在想要攻向自己某個地方時,會以另一處作為“起興”。她要做的是比此人多跨兩步,提前猜到他的部署。
她嘗試将意識繼續灌注到那種感知之中。
在她眼中,談颢的劍越來越慢,身上也分出了影子,她可以直接看到影子的行進路徑,亦即,談颢的下一步動作。
她将刀劈向了影子的劍。
談颢心一驚,未盡數使出招式便提劍來擋。刀劍相持,铮然作響,她卻又将刀一帶,堵住了談颢的下一個舉措,讓他心中大寒——
怎麼回事?
她用了什麼功夫,為什麼能預測到自己的意圖?
他不肯相信,借着身法锵锵地與楊悠雁過起了招。少女功夫明明隻有五段,卻能翩然躲開他所有迅疾的攻勢,讓他越發窩火。
不可能。
十年,二十年......他練了這麼久,怎麼可能連區區一個楊悠雁都敵不過?
談颢終于發了狠,手裡彈出粒石子幹擾她的判斷,劍鋒直朝她心窩捅去——
迎接他的是“咔嚓”一聲。
利刃相撞,蹭出了一路火星,飛濺着在二人衣衫上灼出了黑灰。
聲音越來越尖銳,劍刃也開始顫抖。這場抗衡變成了内息的較量,誰都不肯退步,誰都拼盡全力。
他察覺到了少女的目光。
漆黑的瞳孔冰冷如墨,原原本本是那個他所瞧不起的刀宗姑娘,可他一晃神,仿佛透過那雙瞳孔,看見了她神識中的第三雙眼。
——“開眼”。
她怎麼會擁有這種能力?
什麼時候擁有的這種能力!
談颢的心怦地一跳。
就在那時,他順手拿過的劍,在極強的内息碰撞之中,咔嚓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