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談颢的耳旁,仿佛什麼都聽不見了。
崩斷的刃尖劃過他臉頰,印下一道不輕不重的傷痕,頃刻見了血。
劍刃落在了地上,嘩啦一聲,在他的心底驚起巨響。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人群中的鼓掌和歡呼聲,原來所有人都以為赢的是他。
談颢緩緩擡起頭。
少女就立在他身旁,捏着酒葫蘆,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連個正眼都不曾給他。
“好!打得好!”小弟子們笑得格外嚣張,“太精彩了,談師兄不愧是談師兄!”
更有人嘲諷地叫道:“見過這麼多比試,沒見過把兵刃都打斷的。這可是大忌啊,連功底都沒練好還打什麼妖魔?”
“就是就是。”其他人順勢接着,“什麼榜首!要不是談師兄好心,她今天不是少條胳膊就是斷條腿。”
尹雲晖聽了他們的謾罵,方才的擔憂都燒成了灼灼怒氣。
他知道談颢不會收手。如果楊悠雁的刀斷了,談颢會把别人的刀塞給她,逼她繼續打,直到談颢出氣為止。
不能再繼續了。
他扶着刀快走幾步,正要擋在楊悠雁面前,才發覺地上那閃閃發光的斷刃并不是刀。
天色不算暗。
而那些喝彩的人中,竟無人看出那斷刃是柄雙刃劍,刃尖還沾了血。
連尹雲晖也怔愣了片刻,重新閉了閉眼。
沒有錯,那就是劍。
小弟子們還在起哄,“談師兄繼續打,把他們打趴下!兵刃斷了就再找一柄刀,要狠狠教訓這些名不副實的家夥。”
“刀不行,讓她用劍也行。刀宗不是号稱天下第一宗嗎,不應該隻會刀、不會其他的武器吧?”
人們的笑聲更大了。
尹雲晖見談颢的指尖發着抖,忍不住道:“都别說了。”
小弟子們嘲諷他還來不及,怎麼會聽他的話?就在他們哈哈大笑,想要再奚落一番時,楊悠雁拔出橫刀,“铮”地紮在了地上。
一柄完好無損的橫刀光芒四射地亮在衆人眼前。
刀柄沒有刀宗的雲紋,但被擦拭得沒有半點污痕。刀刃也如鏡子一般映照着烏泱泱的人群。
他們終于意識到了什麼,從愕然,到懷疑。
再到死寂。
“兵刃斷了就再找一柄。”楊悠雁掃視周遭,輕飄飄地重複道,“經曆過這麼多比試,沒見過把兵刃都打斷的。這可是大忌。”
談颢垂着頭,攥緊的拳在發抖。
楊悠雁看也不看他,若無其事地拔出插在地上的刀,“我和雲晖可以走了嗎?”
她也沒多管,示意尹雲晖跟在自己身後,扶着刀柄,目不斜視地走向攔路的小弟子。
所到之處,密不透風的人群都主動閃開一條路,畏懼地看着那柄閃閃發光的橫刀。
在她行出人群的刹那,談颢忽然叫了一聲:“楊悠雁。”
他擦去臉上的血迹,目光中燃起滔天烈火,“我記住你了。”
那是一種想要緻人死地,想要用千百種酷刑折磨對方的目光。
楊悠雁風輕雲淡地一笑,“所以呢?”
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
“開眼”是一種很特殊的狀态。
這種狀态持續不了太長時間。與談颢比完後,楊悠雁覺得筋疲力竭,如同已經不眠不休地打了三天三夜。
她本想幫尹雲晖複盤一下談颢的劍法,但困到連眼睛都睜不開。想起次日還要趕路,隻能先去休息。她總算體會到梧靈為什麼要天天睡覺了。
尹雲晖送她到了弟子房外,“阿雁,謝謝你。”
他從沒想過有人能替自己出面,報複完胸中這一口氣,既神清氣爽,又有些擔憂,“談颢在天音宗很多年,認識不少人,你以後要小心些。”
“我要休息了。”楊悠雁沒管談颢,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眼裡都困出了淚,“大概休息半個時辰,你是先回去,還是等一等我?”
尹雲晖說要在門外的樹旁等她,一等就等了整晚。
醒來發現已經到了次日,楊悠雁大驚失色地推門一看,尹雲晖仍然倚在樹旁,已經睡熟了。
她飛快地收拾好行囊,輕輕将人搖醒,“你怎麼這麼笨,不知道回去休息嗎?”
尹雲晖腦中還不太清明,“什麼時辰了?”
天色漸亮,已是卯時。他遺憾沒能多聊幾句話,見她已經準備啟程,沒有多說什麼,“走吧。”
路上楊悠雁說了些應對談颢的感受,但還沒徹底想清楚如何辨出虛招和實招,得尹雲晖自己去體會。一路上,尹雲晖的話都很少,情緒不是特别高。
等見到準備妥當的三人,他的心情又沉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