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面的魔首被嶽平世斬殺。
短暫的無序後,群魔又報複性地撲向東面的藩籬。
天光再度黯淡,不多時,藩籬處傳來“轟”地一響,竟被成片成片地撞破。在群魔的腳下,人們看見了嶽平世模糊不清的屍首。
堅持多時的百姓終于潰敗,就在衆人奔逃之時,寨外傳來馬蹄疾鳴,刀光将撲入城中的魔物斬首。
馬上坐着一位少年,戴青銅面具,白衣落拓,意氣不減。
尹雲晖看見了嶽平世的身軀,有将近二十處被貫穿的傷口,那是魔物用利爪留下的,他用自己的性命換了魔物一命。
幾個月前,嶽平世還曾拍着他的肩膀,告訴他:你可是出自曾經的天下第一大宗。
也曾在尹雲晖頂撞時,平靜地說:我覺得我是大俠。
尹雲晖咬緊牙,橫刀掃開撲上前來的魔物,厲呵一聲:“天音宗增援已至,誰還敢猖狂!”
人們聽見“天音宗”三個字,如同見到了天神下凡,撲通通地跪地痛哭。然而除了尹雲晖,并沒有其餘的天音宗弟子。
途徑錦官城時,尹雲晖說明過山上的情況。弟子們回應“抽出人手就來幫忙”,可何時抽出人手?誰也不知。
好在與見過的魔物相比,這些魔物并不算特别厲害。尹雲晖殺了不過半個時辰,便有另一人策馬驚風而來,高聲問道:“哪裡需要增援?”
楊悠雁也到了。
她第一眼并未認出尹雲晖,等尹雲晖喊出“去村西”時,她才有些意外地多看了來人一眼。
來不及叙舊,她一路魔擋殺魔,直奔村西而去。
錦官城的魔物不是正規的白骨兵,隻勝在數量多。楊悠雁和尹雲晖抵達後,陳家寨子的百姓勢如破竹,過了兩個時辰,攻村的魔物終于退去。
村中能抵擋住魔物的隻有晁敏、楊悠雁、尹雲晖三人。他們都對彼此的到來頗為吃驚,但轉念一想,又心照不宣地明白了緣由。
天慢慢沉了。
奮戰了一整天的人們,皆是疲憊不堪。
村民将最稠的稀粥盛給三人。晁敏還算克制,但尹雲晖和楊悠雁都是趕路過來的,正年輕,又抵不住飯香,推拒幾番後接下了村民的好意,躲到竈房旁邊吃了起來。
煮稀粥的老妪歎了一聲,“莊稼被踩了,水也沒有。前幾天剛下了雨,還想着能有個好收成哩,可惜了。”
尹雲晖問:“往山上走多遠能打的到水?”
在魔物的屠戮之後,周遭水源已被污染,隻能由會一些功夫的人輪番去山上打水。
聽老妪所言,要走大概三裡路。先前魔物圍住了村寨,去打水時經常能碰見魔物。楊悠雁和尹雲晖便主動帶百姓去打水。等到人們在河邊散開,四下不見魔物時,二人才徹底放下心。
經曆了這些事,兩人都有些神色恍惚。将木桶沉入河中時,楊悠雁眼前全都是劍門村的故人,一會兒是人,一會兒是魔,她得拼命眨眼才能分清。
尹雲晖遞來一隻用竹葉編織的小船,“給。”
小船受制于竹葉的形狀,編得不大卻精細,他以前也很喜歡摘葉子編着玩。
楊悠雁沒什麼心思,接下後攥在手心裡正要提起水桶,尹雲晖道:“把小船放進河裡,能讓你平靜一些。”
她微微一愣,“這是因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尹雲晖放了一枚竹葉船,跑到她身後,“但是對我很管用,你也試試。”
她将竹葉船放進了河中,看它晃晃悠悠地浮穩,越飄越遠。
而後她意識到,讓她平靜的不是竹葉船,是自己不知不覺間,被那人以做竹葉船的名義攥住了雙手。
“我可以教你。”尹雲晖在她耳旁輕輕開口,讓她捏着沿途摘下的竹葉,相互交疊着折成小船,“你喜歡什麼樣的小船?”
他四兩撥千斤般将話題一轉,便讓那些腥風血雨的場景從楊悠雁眼前散去,散成了未敢宣之于口的幾聲哽咽。
尹雲晖幹脆從後面抱住她,“難受就哭出來吧。”
在尹雲晖說這句話之前,楊悠雁還沒覺得什麼。
大概是他的胸膛,太熾熱,太年輕,讓她忽然有了可以宣洩的地方,漸漸哭出了聲,“我回來晚了。雲晖,我沒有算到他們會來劍門村。”
她隻想着八宗會盟的事情,拼命想站得更高、看得更遠,可她總是看不透。
“我以為他們在意的是長铮刀,是遺迹中的魂晶。欺負我一個人就罷了,為什麼要來劍門村報複大家?”她擦去了眼角的淚,悲憤道,“我真想一把火将他們燒死。”
“不是你的錯。”尹雲晖安慰着,“這次的魔物是被鬼鈴驅使,他們針對刀宗不是一日兩日,也許是在刀宗遺迹中發現了什麼。這不是我們能預料到的。”
當“刀宗遺迹”和“鬼鈴”兩個字鑽入楊悠雁耳中時,她生鏽的思維轉了轉,遲鈍地喃喃:“是啊,誰會想到鬼鈴能闖入刀宗遺迹呢。”
等等。
楊悠雁的眼倏然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