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剛巧是她簽證的全部時間:如果超出時間沒有通過試煉,她也許會死在這裡。時影一邊想着,陷入了漫長的不安中,神經前所未有地緊繃起來。
在這樣的緊繃裡,她發現了廚房連通着一口地窖。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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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地窖門、放下梯子,裡面黑漆漆的,沒有光線也沒有聲音,隻有一股陳腐的氣味,分外難聞。
時影用繩子把蠟燭吊下去,當作是簡易的氧氣鑒别裝置,直到蠟燭始終沒有熄滅,她才鼓起勇氣提着燈走下去。
一團昏暗,燭火微弱的光也完全被黑暗吞噬掉,幾乎隻能照亮時影自己的面孔。
等到腳徹底踩在實地上時,她總算敢大口喘氣了。
地窖不是很深,距離地面很近,所以導緻裡面很悶熱。時影舉起燈,随意地四處照着,看到的隻是空空如也的架子,破舊的木質家具、以及一些不再使用的器皿。
“砰——”
一個轉身,她狠狠地撞上了某個堅硬的東西。
好像是個矮櫃?
時影手臂伸直,遠遠地看着。
能識别出是木色,并且上面有精美繁複的花紋,還有小天使與聖母的浮雕,對比其他家具來說出乎意料的高檔,似乎本不該出現在這裡。時影更湊近了些,忽然發現木櫃的頂很輕易就能掀開。
一個開蓋的櫃子?
時影把燈湊上前,仔細研究起櫃子裡的物品。
淡黃色的燭火赫然照在一張慘綠色的臉上!
是個死/人!
燈啪嗒一下翻倒在地,玻璃碎成幾片,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了。
這不是個櫃子,而是口棺材!
為什麼?為什麼在地下室會有這種東西?!
時影絕望地想着,終于意識到另一個破在眉睫的事情:因為驚慌,她把燈打壞了,現在她沒辦法看清出去的路,隻能一點一點靠雙手摸索。
在眼睛完全失去作用的時候,觸覺是最敏銳的。
時影不得不把手放在棺木上——也正是如此,她才能依稀讀出上面刻着的字:
【……哈耶爾,14J年8月12日死于瘟疫……】
瘟疫……?
剛離虎口、又如狼窩,說的就是時影的此刻。
與此同時,一些零碎的疑惑片段,也在此時被拼接了起來:熏了硫磺的城市、空空蕩蕩的街巷、瘋狂的信衆。一切異常都在提示她,一切一定事出有因,隻不過她現在才真正發現。
但是瘟疫——
所以,她應該做什麼呢?
躲過瘟疫嗎?
不過,想來現在她也危險了;她和一個死于瘟疫的人近距離接觸過,不知道沾染到了多少病毒。
等到掙紮着爬到地面,時影的疲憊溢于言表。
她剛拿起杯子喝了點水,忽然聽見劇烈的敲門聲。
“砰——”
“砰砰砰——”
或許說是拍門更為合适。
仿佛有千百個手掌同時朝她的門闆撲過來,舉動相當瘋狂,似乎是在攻擊她的居所,時影甚至懷疑地下室的“哈耶爾”都會被這樣恐怖的聲響給吓醒。
他們沒有給她開門的機會。
一群人直接沖破了大門,薄木闆被踹碎了躺在地上,被一隻隻腳踩踏過去,變成細碎的木渣。時影這才發現,是剛剛在窗口看到的那些黑袍人。隻不過他們并非真的沒有臉,而是用一種幾近裸色的紗制面具,把面部遮擋得嚴嚴實實。
——因為防止瘟疫的蔓延嗎?
“你們做什麼?”
憤怒遠超過恐懼,時影怒目圓睜,隻恨自己沒有任何反抗手段。
無法反抗的憤怒幾乎變成一種上天的嘲諷。
畢竟,實力面前憤怒并沒有作用。憐憫也沒有。力量的鬥争對象隻有力量本身。
“吾神降臨——”
“消滅女巫——”
烏泱泱的人群用同一種低沉又詭異的聲音念道。
仿佛是來自天外的聲音,帶着一種悠長又飛揚的尾調,幾乎能把人的神經給抽出來。
他們瘋了。
時影的腦袋幾乎無法運轉,耳膜已經被低吟沖破,頭腦昏昏沉沉地萦繞着這兩句話,幾乎自己也要穿上衣袍跟着衆人一起念叨。
隻不過,他們抓的正是自己。
“殺/死女巫!”
“消滅瘟疫!”
層層疊疊的喊叫聲就像是浪潮,從極遠處傳過來,到達一個短暫的頂峰,又逐漸往極遠處去了。時影就在這樣的浪頭裡掙紮,仿佛是波濤裡無助的木舟,但終究被浪潮狠狠淹沒。
她被捆了起來,掙紮變得無力。
在浪潮般的吼叫裡,時影被丢進了教會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