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時影雙目圓睜,隻覺得一種怪異的驚奇籠罩了自己。
在此之前,她隻覺得文公孫所說的不過是一件遙遠的往事;她和這個故事唯一的連接點,不過是叙述者文公孫而已。
但現在,“安全區C290”的名稱忽然出現,在一個絕對異常的時間點,以一個相當突兀的形式。
為什麼在暗夜嘴裡會出現安全區C290的名字?
她明明對這個地方一無所知!
等等——
時影腦子裡忽然蹦出一個更加離譜與荒誕的念頭:倘若文公孫的記憶沒有出錯,在八區自毀時,新世紀才剛剛開始一年,世界仍然處于一種混亂與試探的狀态,當時甚至還沒有安全區的概念。
也就是說,安全區C290在那時根本就不存在!
她是怎麼跨越時空,獲得了這樣一個地點的?
縱使有再多的疑問,時影最終都沒有問出口。
她認為即便自己問了,面前的文公孫也并不會知道。文公孫并不是一個如自己一樣對世界充滿好奇的人。
很顯然,盲目自信讓時影錯過了一個獲得信息的機會。在未來,她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與精力,才能打聽到一個本該知道的消息。她不知道自己離真相隻有一步之遙。
因為當初的文公孫已經問過這個問題。
——那是什麼,世界上有安全區這種東西嗎?
——有人拜托我找個人。
——找誰?
——一個女孩,她叫時影。
——拜托你的人,是很重要的人嗎?
——過命的交情,而且她應該已經死了。暗夜帶着苦悶的笑,在夜幕下徐徐吐出這麼一行字。
時影在想,所以是不是應該去見一見這個人?
下定決心之後,時影提出了一個略顯無禮的請求。
“這幾天暗夜護林隊會駐紮在C290安全區,我作為《堂吉诃德報》的記者想去采訪一下隊長暗夜。您看,您能否給我提供一些佐證材料,讓我能夠順利見到她?”
的确,暗夜并不喜歡理睬記者。
文公孫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是否還有這麼大的面子。”但她的确也沒有拒絕,反而在抽屜裡翻找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找出了一個密封袋。
牛皮紙材質,皺巴巴的,似乎已經被存放了許久,被壓得扁扁的。
“啊,這個東西或許能證明。”她探頭往裡面看了一眼,随後抽出一張小小的硬卡片。“這還是那天晚上在旅店的餐廳裡拿的。”
時影的目光落在她手上。
一張花花綠綠的名片?
“這是旅店的名片,結賬時我在吧台拿的,當時老闆還在背面給我們積分了呢。”
文公孫翻轉了一下卡片。
果然,在名片的反面,用紅色印章印出一個小小的戳,上面還寫了一行小字:滿600積分可以免費住宿一晚。
“你們滿了600積分?”時影好奇問道。
“當然,那天晚上應該是隊長請的客,吃了68聯合币呢!”文公孫笑道,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記性,能把這麼多年前的瑣事記得如此牢固的。
驚人的記憶力。
“送給你吧。”她說,“我現在也不需要了。”
時影接過去,随後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鐘樓的燈光又開始變得顯眼。陸陸續續有人家點了燈,四處都是星星點點的亮光。
文公孫的面孔上也積攢了些疲憊。
時影知趣地站起身,和文公孫道别。
“感謝您的招待,文女士,今天實在耽誤您太多時間了。”
文公孫憔悴的面孔上多了幾分輕松,“我也好久沒跟人聊天了,但是跟你聊天很開心。以後常找我玩啊!”
“好,我會給你寄我們的報紙的。”
時影客套地笑道。
“客套”這種東西,似乎是陌生人之間情感流動的重要一環。分明知道不會再見面,卻還是會說“期待”,維持了一種虛假的和諧。
趕回報社已經入夜了。雖說平日裡這個點她已經回去休息,但是想到今日也是在報社休整,時影決定索性把今天聽到的故事修改修改,第二天交給主編過目。
隻不過,她的确不能原封不動地寫出來。
文公孫也說了,她們的出逃是一個秘密,這三人理論上來說都已經死亡——因此,時影既不能點名主人公,也不能介紹具體地點,隻能通過一種絕妙的僞裝,讓一切都合理化。
懷着極大的熱忱,時影噼裡啪啦把老舊的打字機敲得震天響,紙張也更換了一張接一張,仿佛自己已經成為知名的大作家了。
一眨眼便是深夜。
文章還沒寫完,眼見着天都快蒙蒙亮了,時影逼迫着自己去洗漱,随後倒在沙發上瞬間發出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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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時影就被一陣鬧哄哄的敲門聲吵醒,爆裂般的轟響把她直挺挺地從睡夢裡使勁拽出來。她迷迷糊糊看了眼時鐘,才剛剛早上七點——即便是主編,也不會這麼早來上班。
時影有些納悶,身體卻仍舊處于睡眠當中,好不容易掙紮着從沙發上爬起來。
打開大門,門外是個生面孔。
看到蓬頭垢面的時影,男人顯然把肚子裡的抱怨憋了回去。他介紹自己,“我是這一片的郵遞員,你是時影吧?”
看到時影點頭過後,他嘟囔一句,“是個生面孔。這是從鐘樓給你寄來的信,來拿一下班。”
鐘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