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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況想象過很多種情況。
譬如劉公子來自大夏位高權重的家族。
譬如劉公子實際是兵部底下一個小喽啰,身份低微但又通天撼地之能。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京城官員之中,除了不記名的末流,竟沒有一個姓劉的。
難道這劉公子給玉郎的是假名?
顧況開始往離奇的方向發散思緒。
忽然間,他聽到窗外東西掉落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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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遙青也聽到了這個聲響。
掌風一動,火折子熄滅。
黑暗像冰冷的海水,從四面八方湧來。
程遙青感到身邊的顧況有些微微顫抖。
她伸出空着的那隻手,從顧況異常冰冷的指尖攀上,将他的整個手掌包裹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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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的回憶湧上顧況的心頭。
他好像又一次回到明德湖底,周遭的空氣如水般擠壓着他的頭,他的腳,他的肺,讓人下一秒就要溺亡。
他以為自己已經走出了昨日夢魇,但是身體告訴他,他沒有。
他仍然是湖底那個無助無用的顧小少爺,因為自己的貪生怕死,連舍生取義、免遭受辱都做不到。
這時伸來一隻溫暖幹燥的手,握住他冰涼的拳頭。
是師姐。
他貪圖這一刻的溫暖,張開手掌,試圖與程遙青的手十指交錯。
程遙青沒有拒絕他。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十指相扣了好一會,直到剛才的那一聲動靜再也沒有後續。
程遙青率先一步松開手。
她示意顧況把官府名冊放回架上,兩人應該回到西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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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遙青再次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抓着顧況飛身上了屋頂。
京城除了特殊節日,夜晚都實施宵禁。因此,程遙青和顧況從東坊到西坊,都是從屋頂的脊梁上,如踩平衡木一般疾行。
所幸今天早晨剛剛複習過下盤功夫,顧況還能穩住自己走幾步路,不至于全程需要程遙青提攜。
就在路過一處屋頂時,顧況敏銳地發覺,靠近大理寺的屋檐處秃了一塊瓦片。再往地上一看,果然見到瓦片摔下後的碎片。
想必剛剛聽到的響動就是來自于這片瓦罷。
顧況心想。
說不定是貓兒打架,無意間碰落的。
顧況收斂心神,緊跟着程遙青,生怕自己走得太慢,拖累了師姐。
顧程二人的頭上,明月如霜,十六的月輪依舊圓如玉盤,給整個京城灑下一層迷夢般的奇異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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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又是新的一天。
祝婆婆照常去市場上買菜。
程遙青照常早起舞刀。
顧況……顧況今日照常被薅起來練功。
“你的輕身功夫是得好好練練了。”這是程遙青的原話。
顧況正站在地上,預備下一次縱躍。
聯系輕功要循序漸進。首先是從地上調到小幾子上,然後再是高一點的木條凳,再是吃飯用的桌子,最後顧況得能從地上一躍而起,穩穩站在大水缸邊沿而不栽倒。
然而顧況隻能做到木條凳,還在向桌子階段進發。
将軍府中連輕功,有一節節的梅花樁可以跳。此時在祝婆婆院子裡,程遙青因地制宜,就地取材,讓顧況練習,倒也像模像樣。
忽然小院的門開了,露出祝婆婆的身影。
婆婆這次回來比昨日早了很多。
程遙青和顧況雙雙轉頭看去。
“前頭羅姐姐家兒子徹夜未歸,她今兒一早去大理寺找了,也說沒見着人,她去官府報案,人家卻不理。這不,一個氣沒喘上來暈倒了,老婆子回家拿點醒神的藥。”
“大理寺?”
“羅亮?”
顧況和程遙青雙雙發問。
“哎,羅大姐膝下獨子就叫羅亮,你們怎麼知道的?”祝婆婆心直口快道。
可是昨日羅亮分明隻是被劈暈在大理寺廂房,怎麼會失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