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呼痛,哎呦哎呦直叫喚。
莫淩霜卻橫了他一眼:“再鬼叫,我讓人把你的嘴也封上。”
顧況還在心中籌謀着如何與莫淩霜談判,自然不肯讓人捂住了嘴,隻好咬着牙,在手足麻痹中堅持。
莫淩霜整了整衣冠,右手重新掩入衣袖,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莫夫人,不如我們做一樁交易。”
莫淩霜神色納罕,溢于言表:“我可不知道,我與小顧公子有什麼可以交易的東西。”
顧況試探着說:“我知道,莫夫人讨厭我大哥顧淨,自然也看不得我這張和大哥生得極像的臉。莫夫人放我走,我便從此不再夫人面前出現,免得讓夫人想起厭惡的人厭惡的事。”
莫淩霜臉上似乎有些意動,但口中還是不肯動搖:“那有什麼,我讓翠柳照顧你,就是不想看你這張臉。你放心,這邊仆從衆多,照顧的人多的是,我不必來見你。”
顧況見一招不中,換了一種思路:“剛剛莫夫人說師姐寵我,又作何解?”
“我什麼時候說……”莫淩霜半句話剛出口,便反應過來,“說罷,你像說什麼?”
顧況卻微微一笑,忍下肢體的酸麻,把心中存了許久的話說出口:“我知道,師姐寵我,是因為我這張臉,與她的初戀情郎相似。”
“莫夫人,你可曾想過,有了那晚以後,師姐如何能舍下我這張皮囊?”
莫淩霜似乎真的聽進去了他的話。
顧況知道,再說下去,便是把自己的面子放在地上任人踐踏了,但是他必須說:“師姐失去大哥,已經将近十年,十年之間,身邊沒有可心的人兒陪伴,莫夫人也看得下去?”
莫淩霜見他越說越大膽,忍不住打斷了顧況:“一派胡言!”
但是她的色厲内荏被顧況看出來了。
顧況笑起來:“莫夫人,十年了,師姐沒有舍下大哥,怎麼可能舍下我這個最像模像樣的替身呢?不如讓我北上,她喜歡我的臉,也對我這身皮囊愛不釋手……”
莫淩霜的臉色随着顧況的話語神色變幻。
顧況知道,她被打動了。
顧況本來就是個對性靈十分敏銳的人,若是不敏銳,也沒得詩詞、畫卷上的造詣。
這幾日雖短,但是從京西到白雲山,從鋼鐵廠到淮南王府,他所見的世界比以往十幾年都廣闊。
他那些敏銳的直覺,也逐漸遷移到了對人的剖析上面。
他曾細細地剖析過程遙青心底的欲望,也精準地抓到了莫淩霜的軟肋——程遙青。
圍繞着這個軟肋,顧況抽繭剝絲,一步步攻克了她的防禦。
莫淩霜終于對上顧況的眼睛:“我不得不承認,你說得不錯。”
她一擡手,碧桃和翠柳便上前,為顧況松綁。
長時間的缺血讓顧況的手腳麻痹,繩子一松開,他的腿腳根本支撐不住,腿一彎,撲倒在地。
但顧況低低地笑起來。
他終于赢了莫淩霜。
顧況被架到莫淩霜對面的椅子上,四肢沒個正型,卻與莫夫人平起平坐。
莫淩霜此時卻拿來了一張小紙,不止在寫什麼。
是給他通關的路引嗎?
還是為他備好的銀票?
顧況心下有點好奇,但伸脖子去看,容易失去重心,從椅子上跌下來,失去這好不容易得來的勢均力敵的局面。
他隻好乖乖靠在椅背上。
莫淩霜筆尖落下最後一個小點,啪地一聲,把紙拍到了顧況面前。
顧況終于看清了,不是路引,也不是銀票,而是一張寫滿了武功招數的行事曆。
“青娘寵你,想必她以前教你武功的時候,還留有一兩分餘地。我卻不一樣,即日起,你按照這行事曆上的一樣樣練下來,什麼時候能打敗碧桃與翠柳了,我便什麼時候放你北上。”
顧況沒想到自己一番掙紮,隻換來個許諾,他臉上根本藏不住不服氣的神色,就要辯駁。
莫淩霜卻看出了他内心所想:“顧況,我問你,就你這小身子骨,北上到了前線,能有幾分成活的勝算?”
顧況被她一噎,啞然無語。
他确實沒有考慮過這個。
莫淩霜見他聽懂了,罕見地冒出了一句勸慰的言語:“青娘已經失去了你大哥,你難道還想讓她失去你麼?”
顧況緩過神來,聲音清亮,應了聲:“顧況知道,多謝莫夫人教導,從明日起,顧況定會努力練功。”
兩眼掃過莫淩霜身後雙姝:“還要請兩位姐姐不吝賜教。”
莫淩霜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才讓人帶着顧況下去。
顧況沒有聽到,在他離去後,莫淩霜望着天上的明月,喟歎道:“青娘,或許這小子比他哥哥,更加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