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陷入了詭異的安靜,悶的讓人喘不過氣兒來,孟文安作為酆都城中的‘老好人’,此時不得不站出來緩和幾句。
“殿下傷痛未愈,不宜觸怒肝火,您消消氣兒。”
說着又看了一眼石山,對着他使眼色:
“還不快快把地上這些傷人的東西收拾幹淨,若是劃傷了殿下,誰能擔待的起?”
石山小心翼翼的擡頭,見姜凝曜并未阻攔,連忙對着跪在地上的人揮了揮手。
王府的下人如獲大赦,三兩下便将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了幹淨,腳步悄悄的退了出去。
孟文安見狀才算是松了口氣,大着膽子上前幾步:
“我知道殿下心裡邊不爽利,雖然單于府路途遙遠,條件艱苦,但是……”
後面的話孟文安還沒說完,就被那道如有實質的寒涼目光驚了一跳。
“但是什麼?怎麼不繼續說啊?”姜凝曜笑着,可卻令人心底發毛。
“但..但是若殿下肯踏下心來,好好曆練,再加上何節度使的關系,将來立下軍功,聖人龍心大悅,就讓殿下回來了。”
孟文安硬着頭皮說完,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聽見一陣低沉的笑聲,而後聲音越發洪亮,變成了大笑,甚至帶着幾分癫狂。
孟文安感覺頭頂一暗,猛地一擡頭,竟見姜凝曜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
“單于府那麼好,你怎麼不去?嗯?不如本王去求恩典,讓你随同一起?”
“說話!說話!”
孟文安盯着那雙赤紅如猛獸般的眼睛,心驚肉跳,哆哆嗦嗦道:
“不..不不..”
此時他悔的腸子都青了,早該在沒進門的時候就打道回府,不然如何能受這等無妄之災?
周海樓看不下去,上前阻攔:
“殿下,他也是好心…”
“好什麼心!狗屁的好心!”
姜凝曜一把甩開周海樓的手,目光掃過衆人:
“如若當真好心,那就去求聖人收回成命,你們能嗎?一個個酒囊飯袋的廢物!”
他伸手指着周海樓:
“你阿父是忠武郡公,你怎麼不去求他為本王說話?你比不上你大哥就算了,偏偏還是個慣會耍嘴皮子,一事無成的蠢物,你的好心,本王都嫌晦氣!”
“你!!”
這話直戳人的心窩子,尤其還是被親近的人說出口,周海樓氣的嘴唇發抖。
姜凝曜不屑的冷哼一聲,指着衆人就開始罵,極盡諷刺挖苦。
罵到了柳風從的時候,他更是眉稍輕斜,睥睨至極:
“孝期都還沒過,柳郎君就有空閑來看本王的笑話?不如拿着朝廷給的恤典去東市開間羊湯鋪子,将來也好養活一家婦孺,不至于被餓死!”
柳橋州生前是三品官員,因公傷亡,朝廷每月都會派發恤典。這些銀錢,哪能輕易動?
聽着他越說越過分,周海樓忍不下去,幹脆翻臉了。
“好好好,我們是酒囊飯袋的廢物,幫不了忙,還礙了您的眼,我們這就走!往後我周海樓再踏入煜王府半步,就讓老天下個雷劈死我!”
說完,他氣勢洶洶的拉着韓惟仁就走,孟文安也緊随其後。
柳風從被留在了最後,這時候他才終于擡起頭,深深的望向姜凝曜的背影,大步離去。
所有人的都走光了……
姜凝曜緊繃的雙肩緩緩落了下來,坐在書桌前,單手撐額,将眉眼掩蓋。
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從外面推開,倒映在地毯上的影子魁梧高大,像山一樣。
“累了?”
姜凝曜頭也不擡,語氣中帶着幾分嘲弄的意味:
“日日像猴子一樣站在台子上擺腔做戲供旁人取樂,豈能不累?”
那夜強闖城門前,他便吃下了寒食散,後背的傷也是故意為之,不然以安康帝的疑心,如何會被輕易蒙騙?
他得讓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知道,他有在兩方人馬夾擊下逃出生天的潛能,卻也是一灘扶不起的爛泥。
’不能太有用,也不能太無用‘這句話是德順高人的告誡。
太有用,會生疑心。太無用,會被舍棄。這個度,很難拿捏,但幸好,姜凝曜過了這一關。
何聞英尋了張椅子安坐:
“煜王纨绔,沉迷享樂,若是乖乖聽話去了單于府才會令人生疑。更何況,不日便要啟程,這一去也不知何時歸來,與他們撇清幹系,對雙方都好。”
姜凝曜的身份是一包火藥,要麼永遠封存,要麼一觸即發。
若有朝一日,安康帝得知真相,那麼曾經與之交好的人,必定遭受牽連,還不如趁早斷幹淨,省的連累無辜,這也算是未雨綢缪。
“傷,怎麼樣了?”
何聞英看過他的傷口,知道有多嚴重,連他這個久經沙場之人都不由得皺眉,若是旁人下手也便罷了,偏偏是姜凝曜自己下的手。
少年擡起頭來,嘴角帶了一絲笑:“放心吧,死不了。”
他還記得那一夜,把刀綁在樹上,重重撞上去的一刻。鮮血噴流的瞬間,疼痛慢了一拍随即而來,但沒人知道,他無比貪戀這樣的痛意,甚至都有些入了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