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幹冷,将篝火吹起一陣陣飛揚的火星子。
耗兒蟲坐在火前取暖,雙手捧着一隻燒雞,吃的滿嘴流油。
沈陰陰披着一件厚實的棉袍,把胡餅掰成小塊放入口中,目光望去,‘商隊’的人四五成團,分散在他們周圍,形成一個保護的屏障。
這些人平日幾乎很少說話,行動有肅,趕路的進程卻快,風餐露宿也不見半分疲累。
沈陰陰暗自感歎,不愧是何聞英手下的人。
她察覺到一絲異樣的目光,撇頭看了回去,正對上來不及收回視線的衛羊生。
“咳咳..咳咳咳咳……”
衛羊生猝不及防的避開,卻被口水嗆住,滿臉漲紅:
“你..你看我做什麼?”
“你沒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
衛羊生哼了一聲,隻覺得面前的篝火把自己的臉照的滾燙,别扭的背過身去。
沈陰陰也不在意,從懷中掏出小木盒子放在地上,自己則擡頭看着夜色中疏散的星辰,任由思緒飄遠。
從今往後,再沒有永平侯府的沈五娘子,隻有沈陰陰。
這短短幾個月經曆了這麼多,從南禅寺到永平侯府,從酆都城再到如今去往單于府的路上,不免讓她生出幾分不真實的恍惚。
也不知道姜凝曜如何了?沈陰陰皺了皺眉頭。
她離開的匆忙,卻也知道姜凝曜必然是要吃一吃苦頭的,不然安康帝不會放心。
如今她隻盼着他們的計劃順利,能成功離開酆都城。
山林間影影灼灼,對于兩個被禁锢一寸之地的怨鬼來說,天地自由的廣闊,難得至極。
魏冉飄了一圈又一圈,最後蕩在沈陰陰面前,一張臉貼近:
“喂,發什麼呆呢?那臭小子又偷偷看你!”
沈陰陰順着她的視線,精準捕捉到了衛羊生躲藏的目光。
“被我抓到了!”
篝火橘紅色的光影照在少女的臉上,塗抹的黑粉遮蓋住原本瑩白的膚色,并不出彩,難得的是那雙點漆如墨的瞳仁,璀璨明亮,裡面的充滿了戲谑的笑意。
衛羊生呼吸一滞,隻覺得那雙眼睛像一支利箭,不帶任何攻擊和疼痛的穿胸而過,攪亂了一顆心。
他忙别開目光,結結巴巴道:
“誰..誰看你了,我我沒吃飽,饞你手上的餅子罷了。”
這人可真是别扭,沈陰陰暗歎了口氣。
“多謝,上次的救命之恩。”
“沒什麼可謝的,我不過是看老頭子年歲大了,怕他死在外面,才替他去了這一回。”
衛羊生目光看向别處,耳尖卻紅紅的。
可過了好一會兒,他也沒等到沈陰陰的回應,又慢慢的扭正了身子,眼睛有意無意的瞥一眼。
“再說了,你不是也救了我一命嗎?若不是你在東市點了火,鬧出那麼大動靜,興許我也早就死了。”
“真是的,都說了讓你快跑,你又回來做什麼?若是被抓住了,我豈不是白救你了?”
他的語氣大大咧咧,看似在抱怨實則眼睛緊盯着沈陰陰的一舉一動,神色一分一毫的變化,緊張的額間都冒出細密的汗。
耗兒蟲半張臉都是油光,打了個飽嗝兒,他奇怪的看了一眼衛羊生:
“你這人還真是奇怪,救了你的命,怎的還要遭埋怨。”
小孩子果然煩人的很,哪裡輪着他瞎插嘴,衛羊生好不容易才終于問出口,就被這小子給攪亂了,若不是他有傷在身,定然要讓這臭小子知道厲害!
但如今,他隻能狠狠的瞪着耗兒蟲,氣的七竅生煙。
夜幕上高懸着一輪彎月,沁涼清輝,帶着幾分獨屬于秋意的孤寂。
沈陰陰見衛羊生懊惱的再次背過身去,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開口:
“我不喜歡替人傳話,既然不是孬種,那就自己回去親口告訴他。”
這話輕淡淡的,随着風吹進了衛羊生的耳朵裡,過了好一會兒,僵直的後背才漸漸放松下來。
“多謝。”
少年的語氣誠懇。
“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兩清了。”
沈陰陰打了個哈欠,帶着幾分困意,才剛閉上眼睛。
下一刻,她又聽到衛羊生開口。
“但,下一次再有同樣的情況發生,别再回來救我。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沈陰陰皺了皺眉頭,睜開眼睛,疑惑的看過去。
少年的側影被橘紅的火光照影,臉上的神色卻異常深沉,帶着一股不明言說的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