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臨近黃昏時分,牛大嫂在廚房裡忙的熱火朝天,羊肉的香,熱氣騰騰,令人嗅之生饑。
牛大洛扛着麻袋推開院門,直奔廚房,‘啪’地一聲,将肩上的麻袋扔在案闆上,露出裡面的東西。
紋理鮮豔的肉肥瘦相間,瞧起來漂亮極了,牛大嫂低頭一瞧,忍不住驚呼。
“天爺呐,你從哪兒弄來的牛肉!”
“你低聲些,非要嚷嚷的人盡皆知嗎?”牛大洛訓斥道。
大酆朝為農耕種田,規定私自宰殺耕牛觸犯律法,唯有耕牛老病,主人在官署報備後,才能宰殺。
但宰殺後的耕牛,肉質往往老柴,幽州位臨邊境,外族遊牧牛馬充裕,往往有好食牛肉的達官貴人,打通關系重金購肉。
而他們這些民間百姓,可沒有這樣的福氣,銀錢,甚至于是渠道來吃上一回牛肉。
牛大嫂捂住嘴,連忙低聲問道:“這…這牛肉,你從哪兒弄來的?花了多少銀錢?你知不知道眼下這樣的肉要多少銀子!”
她一眼就看出這塊肉是還未成年的小牛犢子,肉質鮮嫩,紋理清晰,這麼一塊肉至少要上百銀裸子。
牛大洛将肉拿出來,連帶着兩捆鮮嫩的青菜,又惹得牛大嫂啧啧稱奇,肉不易得,冬日裡新鮮的菜蔬更是難得。
“你你你…你這是抽什麼瘋?”
“怕什麼,又不是偷來搶來的,是潘老大給我的。”
牛大洛擺擺手,一副看她大驚小怪的樣子。
“給的年貨?”牛大嫂聽見是潘老大,懸着的心放了下來,旁人給的她自然不信,但潘老大是誰,那可是周通城的得力心腹。
周家富的流油,别說這些牛肉青菜,便是百十來斤的金子扔出去,都不帶心疼的。
潘河海從周家的指甲縫兒裡接出來一點兒渣子就夠他吃喝不愁一輩子了。牛大洛在他手底下做事兒,往年臨近年關都會賞些東西。
牛大嫂從麻袋裡将東西一一拿出,嘴裡啧啧稱奇:
“我記得去年給的是幾塊布料,幾斤的大蹄膀,還有小銀裸子。今年怎麼這麼大手筆?”
“别問那麼多了,一會兒就把這些全都做出來,好好招待那兩個小郎君!”牛大洛說着,從袋子裡又掏出來一瓶酒。
酒塞打開,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牛大嫂嗅了嗅,知道這是好酒,又看了看菜闆上的嫩牛肉和新鮮菜果,有些個肉疼。
“都做了?可我方才炖了一鍋的羊大骨,這些要不要留起來等着過年吃…….”
“貧裡貧氣的,都做了,一點兒也不留。這兩個人我要好好招待,明不明白?”牛大洛臉色闆正,說的肅然。
枕邊人最知其心思,牛大嫂見他如此,心思活泛起來,試探着問了一句:
“你要做什麼?又打着什麼主意?”
牛大洛招手示意她湊近,壓低了嗓子:
“不是我打他們的主意,是潘老大。”
“什麼?潘老大?你昨日沒聽二牛說人家是官身嗎?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怎麼能摻合進這裡面。”
牛大嫂最最怕的就是家裡這個頂梁柱出事,如今這一遭,她怎麼能不急 ?
而牛大洛則是嫌她有婦人之仁,事到如今他也不再瞞着了,把這幾個月來的事兒一一給她道來。
原來,早在半年多前,周通城便察覺到了王緬對周家商隊有意無意的針對,正如王緬對他不敢輕舉妄動,周通城也無法對這位手握四萬盧龍軍的幽州節度使出手。
兩方暗中針鋒相對,互不低頭,近兩三個月王緬卻忽然轉了性子,像是有意緩和關系。
周通城作為新起之秀,攢盡萬貫家财,可不會那麼天真。他知道王緬此人表面來看豪情正直,廉明公義,但實際上卻是個斤斤計較,疑心深重,視财如命的小人!
王緬能放過周家,周通城死也不信,昨天得了牛大洛的信兒,潘河海立馬就找了周通城禀告。
“所以…這是讓你給他們下套?”牛大嫂聽的一愣一愣。
“什麼下套,這叫請君入甕。”牛大洛嘴角裂起一笑,露出滿口的黃牙。
夜色降臨,劉婆子聽着牆院另一邊推杯換盞的喧嘩聲,不由得撇嘴。
“誰家還沒個酒喝?偏生他們這般吵鬧。我看牛大洛跟在潘河海身邊,倒是狗仗人勢,也擺起款兒來了!”
土炕上躺着個中年男人,瘦的跟猴子一樣,兩頰凹陷,雙眼渾濁:
“他們跟胡同最後一戶的兩兄弟喝酒?”
劉婆子點點頭:
“可不是嗎?瞧着那兩人長得人模狗樣,還不是一樣要巴結牛大洛。要不你也去看看,順便讓牛大洛再給你幾個活計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