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桓放下茶盞,斜過周通城,似笑非笑:
“我已經上了奏章,講明了前因後果,突厥人想秘密潛入幽州,王緬獲取密報,帶人阻攔,卻與敵軍皆亡。我請求聖人嘉獎王緬,追封為承恩侯,還不知聖人會恩許否。”
王緬怎麼死的,他們兩個都心知肚明,給他安了一個戰死的聲明,也算是便宜了他。
安康帝會不會生疑,也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内,因為從姜凝曜離開酆都城,踏入單于府開始,王緬就必須得死。
周通城垂下那隻霧蒙蒙的眼睛,歎息道:
“隻是可惜了那三百盧龍軍……”
王緬此次行動,秘密帶了三百盧龍軍的心腹,隻不過事情被慕容桓壓了下來,才無人得知。
周通城的歎息是為那三百盧龍軍,本是同根同宗,卻互相殘殺,如此如何能不心痛?
慕容桓嗤笑一聲:
“可惜嗎?王緬自來到幽州接手四萬盧龍軍,那裡面多是招收的新兵,已經不知有多少被拉攏,成了他的人。其心有異,又如何稱得上是盧龍軍!”
早在當初太祖崩逝前夕,盧龍軍中的精銳便慢慢從軍營中脫離出來,直到王緬接任節度使,來到幽州後,軍營中的盧龍軍大多不過是參軍兩三年的新兵。
這盤棋,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經開始布下了。
門外響起敲門聲,是柒叔的聲音。
“地坤号的那群人鬧了起來。”
姜凝曜聞言看了一眼周通城,周通城點點頭,他起身對着二人行了個恭恭敬敬的晚輩禮告退。
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慕容桓的目光卻未曾收回,裡面閃過自豪與驕傲,笑道:
“你讓這小子頂替潘河海的位置,接手地坤号,那些人不鬧才怪。不過也好,磨練他的性子,也看看他的本事。”
說着,收回目光伸手去端茶,卻正對上周通城打量過來的視線。
“怎麼?我臉上有金子?”
周通城卻不與他打趣,直截了當的問道:
“他真是衛陽生?”
慕容桓動作微不可察的一頓,若無其事道:
“他不是衛陽生是誰?單于府那場戰中領兩千人突襲敵軍後方大營的将星,連王緬也忍不住惜才拉攏的小子,他留在你這兒,是你的福氣。你若不要,有的是人要。”
周通城點點頭:
“的确是将星,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軍。有勇有謀,孤膽一身,能做到的人确實不多。但……”
慕容桓側頭看過去,等着他的下一句,卻撞進周通城那隻能看透一切的黑瞳之中。
“我眼睛不好,但不是瞎子。你這個老狐狸,難道會因為煜王身邊的心腹,便會舉全族之力壓寶一個還不如下屬的煜王嗎?”
周通城坐直了身子,臉色闆正:
“你知不知道,能讓你慕容桓親自出面的事少之又少。王緬在你眼中早就是個死人,就算龍椅上那位怪罪,你也不會有半分膽怯,可你今日卻來了周宅,你說是為了一個小小的衛陽生,我會相信嗎?”
慕容桓不語,面色平靜,過了一會兒才道:
“就算是壞了一隻,你的眼睛還是那麼毒。”
這便算是默認了,周通城得到答案後反而一時間怔怔茫茫,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百感交集。
想起曾經對‘衛陽生’的殺意,周通城又冒出了一層後怕的冷汗,埋怨道:
“你怎麼不早說,他若是在我這裡出了事該如何是好?你知不知我差點兒就……我……”
慕容桓也少見他這般失态的模樣,好是欣賞了一會兒,而後才慢悠悠的開口:
“你說我是老狐狸,難道你不也一樣?你放心的将太祖留下的盧龍軍,辛苦經營的盧龍軍,交到一個纨绔無能的廢物手中嗎?你會甘心嗎?”
盧龍軍自前朝時期因平昌帝而揚名天下,特賜為盧龍,卻又在歲月的侵蝕,王朝的逐漸衰敗下而沒落。
後來在太祖的帶領下,盧龍軍再度以雷霆之勢出現在世人眼前,盧龍軍的起伏與聖主出現息息相關。
周通城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但如今他還不知道姜凝曜心中是如何想的。
“煜王他….是想如何?又何時帶他去見見那位呢?”
慕容複搖搖頭:“不知,這孩子早些年在酆都城的名聲不好,驟然遭逢大變,倒是讓我都看不真切他的真實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