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陰陰默默估算着時間,方才那條筆直的密道一直往西,正是出宮的方向。
而過了那道厚重的石門,應當就出了宮,如今密道裡彎彎繞繞,與酆都城的一百零八坊異曲同工。
沈陰陰攏了攏披風,對酆都城這座藏于地下的迷宮感到恐懼,若有反心之人知道,想必不費一兵一卒便能長驅直入,直搗皇城。
她看着走在前方的德順,那股子不安越來越重。
一個時辰過去了,沈陰陰額間冒出豆大的汗珠,她估算着,此刻他們已經出了城。
“可要歇一歇?”
德順高人轉過身來,他神态不見半點疲累之色,紅光滿面,寬大衣袍飄逸,超凡脫俗,幹幹淨淨。
沈陰陰呼出一口氣,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自己還比不上這個花甲之年的老者。
她倔強的擺擺手,繼續往前走着:
“不用歇息。”
德順高人笑了笑,輕聲解釋着:
“并不是你體力不支,也不是我老當益壯,隻不過幾十年來,我幾乎夜夜都要走這條路,如此往返。從一開始的疲累不堪,到如今閉着眼睛我都能一路前往,不帶半分猶疑。”
沈陰陰側目瞧他,沒忍住問出了聲:
“我們到底要去哪兒?是不是已經出城了?”
德順面露欣賞之色,沈陰陰猜出來他不意外,反而要贊她一句聰明,面對她的疑惑,坦誠相告:
“去皇陵。”
…….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最後一道石門打開,沈陰陰看着滿目黃符,紅線穿插的地下陵墓,一股惡寒襲來。
地下寝宮中央是一口金絲楠木的帝王之棺,棺沿上釘着龍形釘,龍口之中系着泡了血的紅線,散發出陣陣惡臭。
排位上的金字雕刻着幾個字,表明了主人的身份。
“這…這是太祖皇帝……”
沈陰陰再擡起頭看向德順,目光已然變得陌生冷冽。
德順點點頭,伸出手撥動着交亂砸錯系着銅錢的紅線:“是他。”
陵墓的陰森徹骨讓沈陰陰不自覺的打了個顫抖,她的目光掃過那些紅線,被德順抓來之後一直萦繞心底的不安,在瞬間消散。
她終于知道了德順需要她這雙眼睛的原因了。
女子低低的笑出聲,身子後退兩步,笑聲愈演愈烈,直到仰頭大笑,淚花直流,也沒能停下。
德順就這般靜靜地看着她,輕聲道:
“你在笑什麼?”
拭去眼角的淚花,沈陰陰嘴角的笑依舊沒有落下來,含着譏諷:
“我在笑你呐,前朝天德太子的後人。搖身一變,成了新朝的道家高人,當真是可笑極了,難道不是嗎?”
德順的眼睛猛然間縮起,變的幽深,定定的看着她。
……
大雨還在下,姜凝曜衣衫的雨水滴落在地闆,彙集成一小小的水窪。
“太祖即位之後,曾有一位宮裡的老嬷嬷說,城破前一日,東宮曾傳穩婆和醫女。雖然屍首全都确認過,但太祖還是存了疑心,一直追查天德太子是否有後人存活,過了三十多年,卻沒有半點消息…….直到威王和德王相繼在容州身亡,太祖才意識到不對勁兒…..但已經晚了……”
張文德背對着他,目光直愣愣的看向面前的白牆,花白的發絲随着湧進來的風亂舞,眼尾的皺紋殺死了當年那個年輕的小内侍。
“太祖的身子不複當年,偏偏豫王也在這個時候暴斃,四位皇子,沒了三個……他其實早就知道珍貴妃身懷有孕,也知道她與豫王妃的籌謀,但也隻做不知,隻臨終前,把千面衛的令牌給了珍貴妃,以用她腹中之子保命。”
…….
皇陵地宮,
沈陰陰淡粉的雙唇輕啟:
“當年的太子太保,付儒生。他是太子妃之父,城破之日,付儒生放了一把火,連同一家老小全都燒死在東宮,前朝宮人還确認過屍首,但其實,付儒生沒死,他帶着才出生的一個男嬰,從地道逃出皇宮。”
迎上德順幽深的目光,沈陰陰一字一句道:
“那個東宮大火中降生的男嬰,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