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興強心急氣短,快步走到王志山面前,拿過王志山計算的結果看了看,道:
“我說小王同志,怎麼可能?整個供銷社系統都不按你說的,要剔除削價部分;我們供銷系統這麼多年,每年開年終結算會,都沒有人提出要用過你說的辦法!要是我們錯了的話,肯定不止我們一家,整個供銷社系統都跟着出錯。全縣都這樣——你說我們多轉了成本,怎麼可能?”
潘興強說話聲音大,讓整個辦公室“嗡嗡”作響。張家善和董留成停了下來,看向王志山。
衆目睽睽之下,王志山反問他道:
“那你說,你們當初讓倉庫發往各個櫃台的貨,是不是按零售價投放的?零售櫃台是不是不能調價?盤點過後,你們是按收到櫃台的價款計銷售?”
潘興強點點頭:
“肯定的。要不然,貨丢了,或者少賣錢了,我們找誰去?那還是統一定價嗎!”
王志山道:
“這就對了。我問你,你們定的零售價是不是進貨成本加進銷差價,或者說毛利?”
沒有人說話。王志山起身,道:
“一旦明确哪些貨品要削價,才成為削價商品。削價商品價格,是不是低于進價?”
問過這話,王志山看了一眼潘興強,再看了看低頭沉思的許瑞祥,繼續道:
“本身削價商品都已經低于進價了,哪來的進銷差價?削價的時候,你們已經計了一次削價損失,就不該再在收到銷售款時,又按正常售價統一剝離一次進銷差價;相反,你們在年末計算結轉銷售成本時,仍按正常的商品來計算銷售成本,不等于重複計算?削價商品哪兒還有進銷差價等你沖?這不多轉成本了嗎?”
潘興強将王志山的記錄遞給許瑞祥,看向許瑞祥。他這名師傅帶徒弟式的弟子,對于這樣的問題,無法解答,隻能求救于許瑞祥。但他眼裡閃着的,仍是将信将疑。
沒有人出聲,許瑞祥用蒼老而沙啞的聲音道:
“小王說的這個,我聽縣社的說過,是這麼回事。隻是我們多年都這樣過來的,我也就沒有注意。錯是一定錯了。就象是小王說的,我們在削價的時候記過一次損失了,再到年底又來一次,等于兩頭占、兩頭吃利潤了。這就有點像是我們農村人說的,我們是流着鼻涕吃米線——兩頭得咦(餘)。我們錯在計算削價損失的時候,沒有剔除削價品,讓它再滾到年末,翻過身來又多來轉了一次成本。隻是我擔心,我們到現在扭,折過頭來做今年的調整,以前年度的怎麼辦?我是快退休的人了。一過老年,賬交給小潘。道理我懂,隻是我擔心,賬一錯就就是十來年,我怕有點難交待。”
說完這話,他頭轉向董留成,眼神裡多了懇求:
“董留成,你看?”
董留成“咹?”了一聲,從混亂中起身。在回顧了幾人的對話,他不緊不慢,表了态:
“是這樣,老許。你們的賬呢,我們每年來查一次;要是以前就查出來,以前肯定也就扭過來了。錯已鑄成,既然現在發現問題,本着遇到問題就解決問題的态度,不能再拖了。要是再擺到你的下任會計小潘,甚至再甩給接小潘的,那還得了?你們争論的,我聽明白了。你們是不該把已經削價的商品再納入,重複計算差價,多轉成本。多轉成本等于讓賬上利潤虛減了。我看,趁着這次查賬,你們把該調的調出來。以前年度多轉的部分,賬本還在,無非再返個工,動個手術,清理幹淨。這樣你就能安安穩穩退休,小潘也可以清清白白接手。我們搞經濟的,講究清楚、明白,不糊塗,你說是不是?”
此話一錘定音。小潘快手快腳,将櫃子打開來,抱出了幾年的賬,與許瑞祥頭碰頭,軋起了數字。
數字出來,董留成手一揮,在檢查表上落了筆。
從供銷社出來,三人被風吹去浸染在燈泡下的昏沉與麻木,一時間變得清醒。張家善拍了拍王志山肩頭,不住地道:
“哎,小夥子,懂整的嘛!(筆者注:懂整,當地方言,是‘整得明白’的簡化語,即理得清、弄得明白的意思)連董留成這樣的老精務都沒有鑽明白的事(筆者注:鑽,上聲發音,當地方言,指琢磨,研究的意思),被你第一回來,查出來了!”
董留成沒有完全回過神來。他想着下一場去江北紅磚廠的時候,是不是要調整一下時間,讓王志山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