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落完,天氣陡然轉寒,一個沒注意便容易染上風寒。
歸林苑内,描夏慌慌張張地領了些銀絲炭放到聞商弦寝屋點燃,屋内時不時響起一陣咳嗽,回春仔細把着脈:“三日了,你這風寒還不見好,是不是又出門吹到冷風了?”
聞商弦眼神躲閃:“鋪子裡忙,有些賬目必須得看……”
回春白了她一眼:“聞少主你讓我省點心吧,别瞎折騰自己的身子了,本來底子就虛。”
聞商弦不滿地嘟囔:“本少主哪裡虛了……”
回春淡淡瞥了她一眼,她便不敢頂嘴了:“好好好,我聽你的,這兩日不出門了!”
回春收回手,又開了一副方子,讓描夏下去熬好。
藥不難喝,她都習慣了。隻是她本不是個安生的性子,叫她整日悶在屋中實在無聊,索性倚在床頭看起了話本。
院子裡,仰秋匆匆叩門入内,神色凝重。
“怎麼了?”聞商弦放下話本問。
“少主,查到馮進的死因了。”
聞商弦立即坐正了身子。
“少主,馮進是鄭知府的心腹親信,鄭知府常常保持着與郡守府的往來,故而這馮進知道不少鄭知府和李郡守之間的腌臜事。”
“據探子回報,馮進生前最愛去郡城南街的一戶人家,那家隻有一個寡婦。馮進死訊一出,那家寡婦連夜搬離郡城。”
“可找到人?”聞商弦問。
仰秋回答:“屬下得知後立即派人去尋寡婦的行蹤,終于在一個小鎮上尋到蹤迹,審問後才知這馮進竟私藏了不少鄭知府獻給郡守府的孝敬,全數藏在寡婦家,不僅如此還記了賬,隻是賬本被藏的隐秘。更重要的是,馮進生前最後一次去郡城,跟她說似乎京中有大人物下來,他得安生守在知府府上,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去看她……”
聞商弦斂眉沉思:“大人物?”她忽而想起馮進縱馬那日,神色匆匆,對鄭湘湘說有急事回禀,是否就是此事……如此心急,怕不是小事。
聞商弦馬上吩咐仰秋:“你去給青雲酒肆的掌櫃遞個信兒,讓他替我給陸绾傳個話,問問京中有什麼人物要下派到各方,能讓馮進和鄭府忌憚的,怕是隻有官宦權貴了。”陸家總部在錢塘郡,那裡離京都甚近,探聽消息也容易,且陸家在京中人脈廣,甚至在官場也有人。
仰秋得了令就去了。
聞商弦安生在府裡又養了三日,即将坐不住時,收到陸绾的飛鴿傳信,大意是皇帝派遣欽差大臣方雁行巡按各府各縣,糾察地方,肅清貪官污吏,可行使先斬後奏之權。
聞商弦猜測是郡守交待了什麼,讓馮進帶話給鄭仲南,或許是讓他料理幹淨所有事,别讓方巡按查到端倪。馮進知事态重大,心急回禀,才釀成大錯,鄭仲南本想保他,但事情鬧大,加之巡按禦史将至,若不及時處理恐留痕迹,再者經馮進手的事太多,恐有後患便直接将人滅口!
她直覺自己猜測的方向是對的!如此一來,隻要順着馮進這條線查下去,拿到那本賬本,把它交給方雁行,再由方雁行順藤摸瓜,便可直接将鄭府連根拔起,屆時再解除與鄭府的婚事輕而易舉,也不必再委屈小月亮了,畢竟平妻終究矮正妻一節。
隻是不知方雁行如今已巡察到了何處……
除了賬本,當務之急是需尋得方大人的行蹤和畫像,若是微服私訪,恐怕還真不好找……
此事還得麻煩一下陸東家了。
聞商弦讓人捎了信兒給陸绾,便讓人去找那寡婦,悄悄潛入郡城尋找馮進藏匿的賬本。
籠罩在她心頭多日的陰雲終于散了些,身體養好後,她直奔景園,迫不及待想告訴小月亮這個好消息。
這一次,聞商弦是光明正大走的正門。柳姑姑和莊嬸乍一見到她,愣了一下,才行禮。聞商弦擺了擺手,驕傲地昂着頭顱往令月院子走。
柳姑姑表情茫然,似才反應過來:“少主,少主她來了!”
莊嬸翻白眼,心想等你知曉,月兒早被這采花賊吃幹抹淨八百遍了,嘴上敷衍道:“嗯嗯嗯……”
她“不在”的這段時日,令月院子裡栽種了許多花卉,其中還有百合花。看到百合花,聞商弦心中蕩漾,感覺甜絲絲的。
小梨見過她後,恭敬地行過禮,然後神色如常地去後廚燒熱水了。
房門沒關,她徑直踏入,發現小月亮竟在看話本,心下有些異樣,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傾身。
令月驟然看到一張放大的臉出現的書本上,下意識驚得“啊”了一聲,回過神後嗔怪道:“你吓我一跳!”
聞商弦一看到她就想黏過去,抱她坐在自己腿上,摩挲着她的手背:“看什麼這麼認真?”
翻過話本,看到封面上寫着《失憶郡主愛上俊俏獵戶》。
聞商弦:……
令月臉微紅,奪過話本:“随便看看打發時間,你别管。”
聞商弦失笑:“好好好,你看,你看……”
令月還真就靠在她肩上,繼續看話本。
聞商弦跟着她一起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我才知道小月亮識字呢。”
令月睨了她一眼:“小看我。”
聞商弦被逗笑了:“是是是,是我小看娘子大人了。”
令月瞪了她一眼,卻沒反駁,壓不下去的嘴角昭示了她的好心情。
“誰教你識字的呀?”聞商弦随口一問。
令月頓了一下,當真開始回憶。
一根木棍,一片空地,不遠處炊煙袅袅。
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握着她的手在地上寫字,清冷溫柔的女聲響起:“今天母親教靈靈寫自己的名字,這是宮字,靈靈的姓氏,這是……”
正在此時,腦中驟然一疼,令月痛苦地捂住了腦袋,話本落到地上。
聞商弦吓被她的反應吓到了,慌忙抱穩她,聲音急切:“怎麼了,小月亮?”
“少主,疼……”令月聲音細弱地說道。
“哪裡疼?我看看。”聞商弦大驚失色。
“頭,頭疼……”令月說完,就昏了過去。
聞商弦吓壞了,慌忙把她抱到床上躺好,去外面叫人。
小梨來得很快,臉上還帶着驚訝:這麼快就結束了?
誰知是姑娘昏倒了,少主叫她趕緊去聞府喊回春過來。
小梨急慌慌往聞府跑。
聞商弦倒回床邊坐着,擔憂地看着令月。
一刻鐘後,回春匆匆從聞府過來,柳姑姑和莊嬸也知道令月突然暈倒,皆神色擔憂地守在門外。
診治期間,聞商弦去外面找了柳姑姑,臉色嚴肅地問:“你可知令月從哪裡來?”柳姑姑是家生子,一生未嫁娶,不能憑空冒出一個侄女。而平常的粗使丫鬟更不可能認字。
柳姑姑懵然,搖頭:“老奴不知,月兒是老奴從府外撿回來的,那是她身量小小一個,衣衫褴褛,身無分文,在數九寒天險些凍死,可憐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