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霎時陷入一片安靜。
蘇麗珍的雙眼倏地盯住蘇老太,那目光銳利地幾乎宛若實質。
對面的蘇老太一時隻覺頭皮發緊,脖子下意識一縮,可還不等她再有别的反應,孫女那好像刀子一樣的眼神就突然又消失了。
她有些發懵,再仔細看過去,卻見蘇麗珍隻是淡淡垂下眼簾,臉上的表情也十分平淡。
蘇麗珍此時的神情确實很自然,甚至還帶了點笑意,她偏頭看向嬸嬸鄭豔紅,語氣親近道:“嬸嬸,我剛剛看見後廚裡還有不少沒用完的食材。有半截海碗那麼大一塊的牛腱子肉,這肉最适合醬焖或者鹵制了。”
“還有一條我手臂這麼長的大鲶魚,我記得我金寶大哥好像很喜歡吃鲶魚炖茄子吧?”
看着蘇麗珍笑吟吟地模樣,鄭豔紅一個激靈,馬上反應過來,她“啪”地一聲拍了下大腿,就對蘇老太說道:“哎呦,我的娘哎,您老人家真是的!咱們是什麼台面上的人物,哪能随便使喚人家開車送咱啊?”
“咱待會兒就讓那個張、張兄弟是吧?咱就讓老張大哥用馬車送咱得了,這天氣坐馬車,四邊有風,涼快還透氣,這多舒坦啊!”
蘇麗珍笑着點頭附和:“嬸嬸說的對。”
說完,便囑咐蘇小麥,“小麥姐,你去後廚把我剛剛說的東西都包好,讓我嬸嬸帶回去,正好給我小叔和金寶大哥他們補補身子。”
眼見蘇小麥真的往後廚去了,鄭豔紅越發高興,那邊一疊聲地喊蘇為民和蘇金寶過去攙扶蘇老頭,這邊則不由分說拽起蘇老太就往外走。
一家人被送出飯店的時候,蘇麗珍的堂姐蘇麗娜在鄭豔紅拼命使眼色催促下,木着臉接過了蘇小麥打包的東西。
她目光複雜地看了眼蘇麗珍,抿了抿嘴唇,到底沒說什麼,坐上她哥的自行車先走了。
蘇老頭和蘇老太坐在馬車上,神情有些沮喪。唯有鄭豔紅,興高采烈地跟李翠英母女三人告别,離得老遠都能聽見她的大嗓門。
“大嫂啊,你哪天忙不過來就給我稍信,我一定過來給你幫忙!咱都一家人,我沒說道!”
人都走了,李翠英才松了口氣,忍不住跟兩個女兒小聲嘟囔:“得虧珍珍機靈,你們奶奶這個性子……哎呦,差點忘了,小沈還在呢!”才說了一句,就直拍腦門,趕緊回了屋。
屋裡,沈瑞還在悠閑地喝茶
李翠英匆匆過來,本想為之前蘇老太的無禮道歉,可話到嘴邊,看着眼前人那清風明月一般的舒朗氣質,又想起剛才沈瑞無視蘇老太的淡漠神情,她突然就覺得這事不該再提,就地翻篇最好。
隻是她本也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人,腦子裡的想法一閃而過,雖讓她适時改了口,但一時又不知說什麼,隻能略顯局促道:“那個小沈啊,今天真是謝謝你,給我們拿了那麼多酒,讓你破費了。”
沈瑞對她倒是十分客氣,見她過來,便從椅子上起身。
“嬸嬸客氣了,其實您不必放在心上。我知道今天對德叔同樣也是意義非凡的一天,您也知道我們兩家關系親近,所以就算是為了德叔,我拿這幾瓶酒也是應當應份。何況配着您家的好菜,我自己也是沒少喝的。”
磨蹭了半天不得不進屋的蘇麗珍聽得這一句,心裡不由暗歎,果然這家夥要是想哄什麼人,真是半點不費勁。
雖說之前的确是她/奶沒禮貌、打人家主意不對在先,她們也不可能容許她/奶理直氣壯占人家便宜,但今天這事要是換做其他人,興許礙于情面,也能表态客氣幾句,或者找個别的借口,大面上過得去。
唯有沈瑞,直接全程無視,明明白白告訴大夥兒,他就是不想應付。這樣自然沒什麼不對,可在慣來講究人情的東北,這種做法難免突兀,容易叫人下不來台。
就拿她媽來說,她冷眼瞧着,她媽就有一點受影響,像是一時把握不準,該以什麼位置、多大的交情去跟沈瑞接觸。
可沒想到,這家夥不過三兩句話的工夫,就又把她媽拉回來了,可真是厲害。
果然,李翠英的神情不再那麼緊張,看着比之前多了幾分底氣。一聽說沈瑞沒少喝,她不由關切道:“那你這會兒難受不?咱們樓上有地方,不如你也上樓休息一會兒吧,或者嬸子再給你端碗醒酒湯?”
沈瑞笑道:“不用了,嬸嬸,我酒量尚可。隻不過中午貪多了您家的美食,現在嘴裡有點發膩,正好喝點這水果茶,清清口。”
李翠英聽他這麼說,趕忙道:“這茶都是飯前泡的,這會兒味道都淡了,小沈你先等一等,我這就叫珍珍再泡一壺來。”
說話就回頭叮囑蘇麗珍,讓她趕緊再去泡壺水果茶。
蘇麗珍:“……”
這個家夥……她要看不出沈瑞是故意的,她這兩輩子都白活!
但她現在已經反省了之前的不妥當,不會再一門心思的躲避或者抵觸對方。她相信,隻要她表現地無懈可擊,對方就沒理由懷疑她的異常。
她的想法果然沒錯,因為她這次從頭到尾表現自然,态度平和,所以沈瑞的目光隻是在她臉上掃了一下,似乎失去了對她探究的想法,喝了一杯水果茶後,很快就告辭離開了。
他一走,連蘇小麥也松了口氣,悄悄拍了拍胸脯對蘇麗珍感歎道:“這位沈先生雖然長得好,人也貴氣,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他有點吓人,就像是……”
聽她這麼說,蘇麗珍也有些好奇,“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