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蘭在婉居安置下來的第二日,在普陀寺上香的三房夫婦終于回到了裴家。
二月二十三的這日清晨,便遣人來知會一聲,午間一同到三房的院子裡用午膳,權當是接風洗塵的家宴。
于是等到巳時,裴元辰便帶着兩個妹妹一同到三房的院子去,因府邸占地廣,長房地勢又略高,故而順路走下也不算輕松;但裴容蘭初來乍到,十分新奇,于是三人便一同慢慢沿着園中路左拐右扭的走下去。
今日金烏照耀,長房通往東苑亦有大路,但此時春色朦朦,比不得走旁側連接兩院間的園林小路有趣。
于是三個人順着從婉居出去的小門,拾階而下,走進竹林深深去。
前幾日剛落了一些雨水,沖刷下竹竿葉梢積攢一冬的風塵,等走到林中小道時,便見滿目綠影重重,竿竿翠微扶疏,微風簌簌,引來一片春意翻湧。
到了竹子生長繁茂、格外密集的地方,小道兩側則用竹編栅欄裝飾,加以攔蓄,此時陽光已漸漸稀疏,隻能從葉片間隙落下澄澈光亮,偶然傳來幾聲山雀啼叫,更顯的竹林靜谧幽然,令人心曠神怡。
三人一路無話,等走出竹林,便遠遠可以窺見東苑的側門,隻需再繞過兩處山石下的小道,便可以到達。
裴家雖說人丁興旺,但也隻是和前幾代比起來而已,到裴元辰這一輩,也不過兩個公子三位姑娘,如今裴容蘭已經見過裴元辰和裴容詩,隻剩下裴元逸和裴容月還未見面。
往下又遇見青石長階,一側迎春花郁郁蔥蔥,重重疊疊的青翠枝條上松黃小花競相開放,緊密交織間清香萦繞,于金光沐浴中燦爛奪目如耀耀天華。
裴容蘭湖水藍的雲錦裙角輕輕拂過那黃花爛漫處,幾朵黃花依依不舍似的跟随撲落,緊接着又纏繞上裴容詩蔥青衣裙,點綴在小姑娘羅裙下擺,遠遠看去,像是翩然起舞的鵝黃小蝶,在她輕快的腳步中微微震蕩在青波裙面,振翅欲飛。
等到了東苑門口,裴容詩跨過門檻時,那幾朵黃素馨才落在門外青白玉階上。
裴元辰收回目光,避開地上的點點鵝黃,踏進門去。
剛進到院子,就見一位婦人笑意盈盈地迎上前來,正是三房的主母林青璇。
林青宜年過三十,身着翠藍底牡丹紋繡衣配碧花绫下裙,烏雲疊鬓間戴一隻點翠攢珠鳳钗,風韻猶存;而其人曲眉豐頰,身姿綽然,言語間談笑風生,待人熱切,是個極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長輩。
幾步間,她笑着上前挽住裴容蘭道:“是我和你三叔不好,竟為了自己的事耽誤了迎接侄女兒,反叫你自己來了。”
“嬸嬸哪裡的話,原本就應該是我來見過叔叔嬸嬸的。”裴容蘭微笑着道。
而林青宜笑着微微打量了一番裴容蘭,便繼續笑着說,“你果然長得像你母親,遠遠一瞧,我倒恍惚以為是你母親年輕時候呢!”
裴容蘭聽此,于是抿唇笑道,“都說我與母親長得像,父親也說,便是不曾見過面,到了靖城三叔和嬸嬸也能認得我。”
“這倒不假,”林青宜笑意更深,招呼着三個小輩到房中就坐,“你三叔還有一點事情要忙,正在書房裡和你大哥哥說話,這會子已經遣人去喊了;至于你大姐姐,她學琵琶學的正上心,上午若不彈個十遍八遍的,是不肯出來用膳的,不過今日你來了,想必也能從那曲譜堆裡鑽出來了。”
果不其然,等衆人剛坐好,便見三房老爺和裴元逸說着什麼走了進來,裴容蘭等人便又起身行禮,裴允城已年近四十,但目光炯炯,體态雍容,仍舊是中年美男子的模樣。
見了裴容蘭,态度溫和道;“這就是蘭兒吧?這一路舟車勞頓,實在辛苦了。”
“多謝三叔關懷。”裴容蘭淺淺行禮,于是又見過了裴元逸,此時隻有裴容月未到。
“怎麼月兒不在,不曾告訴月兒今日要見妹妹嗎?”三老爺環顧一圈,看向妻子問到。
林青宜臉上笑意不變,“已經遣人去喊了,現在時候還早呢,倒不如先坐下吃茶。”
于是裴允城坐在主位,而裴元逸、裴元辰則坐到左手邊,由長至幼;林青宜帶着裴容蘭裴容詩坐到右側,但想着裴容月年齡最長,裴容蘭多加推辭後還是留出一個位子。
衆人坐下後,林青宜又對着裴容蘭道:“蘭兒千萬别心裡不舒坦,以為是你大姐姐不把你放在眼裡,故意輕慢你;實則是你大姐姐學務繁重,自打過完年,就把自己關在院子裡練習琵琶,連我們做父母的這一個月來也不曾見過面。”
“怎麼會呢,姐姐如此勤懇好學,正是妹妹們的典範,我又如何會因此而不快呢。”裴容蘭聽了,連忙回答。
此時大約巳時三刻,也确實時候尚早,距離用午膳也還有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