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雁的後事處理得安甯而順利,安甯巷幾乎所有的人家都陪着兩個孩子到山上安葬許雁。
此後隻能讓許朝在雲水城陪伴許凝畫和應秋,悲傷似乎順着夏天的烈陽而蒸發,總而言之,淚水已經很久沒有出現。
許凝畫似乎變得沉默寡言了一點,應秋也是,但是這一切隻能歸結于成長。
夏天裡,鄭氏夫婦早已啟程很久,提前抵達靖城附近,他們會陪同應挽之一起回來。
從來往的信件裡,許凝畫和應秋一點點知道父母的音訊,兩個小姑娘一起坐在前廳的門檻上,清風微微震響頭頂的風鈴。
“見信安,吾女凝畫、秋秋,春去夏至,車馬勞頓而孕月漸長,一時不敢輕易趕路,隻能于沿路城池走走停停以慰體虛,業已見到你鄭家師父和師母,按此計算秋日可返,夏日炎炎,且莫貪涼,年歲漸長需按時加餐,莫念牽挂,娘親。”
許凝畫一點點讀下來,應秋也悄聲跟讀。
信紙上的每一個字都這樣親切,仿佛還能觸及應挽之的手指餘溫,兩個孩子看了又看,讀了又讀。
“姐姐,我也能當姐姐了。”應秋喃喃過最後的“娘親”二字,終于有些心滿意足地笑了。
許凝畫眉眼裡聚起笑意,她輕輕點了點頭。
這個時間裡,許朝已經做好了午飯,炒菜的滋啦油香漸漸從竈房飄出來,兩個孩子從門檻上站起身來。
應秋踏進前廳裡,許凝畫低垂着眉眼将信紙折疊好收進信封裡。
夏天的風溫柔而惬意,帶着一點點舒适的涼意撫上小姑娘的臉頰,帶起一點點烏黑的柔軟碎發,她低聲道:“祖母,你也聽到了,對吧?”
風鈴微微作響,輕顫搖晃。
可是在此之後,應秋和許凝畫卻忽然嘗到了等待的味道。
越接近秋天,越迅速地收到應挽之的來信,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可是幸好,這些還可以忍耐。
等到第一場秋雨落下的時候,兩個孩子的臉上已經恢複了笑影,許朝告訴她們,他托隔壁的宋叔叔和宋嬸嬸照看她們兩天,許朝也要啟程趕着快馬到雲水城外的驿站接應挽之。
于是送走了披着蓑衣的三叔,兩個孩子早晨到鄰居家裡吃飯,上午回到雲水城裡閑逛,要不了幾天,就能見到應挽之。
這段日子似乎因為等待而帶上了更深的色彩,連帶着宋伯伯做的黃花魚也被編織進記憶裡。
等到日落時分,天地間洋洋灑灑潮濕一片,秋雨浸濕世間顔色,兩個孩子早早在宋嬸嬸的催促裡爬進床榻。
許凝畫心裡懷揣着美好的希望,興許一睜眼,應挽之就已經到家。
也許不過人定時分,窗外的雨水忽然大了起來,打在屋檐上又摔碎在院子裡,應秋睡的淺,莫名被吵醒。
她望了望帳子外的天色,黑蒙蒙的沒有光亮,興許是夜半驚醒的緣故,應秋隻覺得心頭跳的又急又快,吵得她沒法安睡。
小姑娘于是從被褥裡坐起來,她撩開床帳子,屋子裡黑烏烏的看不清楚什麼,隻有隐隐約約的窗沿裡還有一點亮。
忽然間,在密密麻麻的雨水墜落的聲響間,應秋聽到一聲很急促的推門聲響,可是門閘已經放下,來人沒能推開。
應秋起身摸索着去穿衣裳,她心裡有點喜悅的猜測,興許是應挽之她們趁夜回來。
可是很快,應秋方摸到衣帶子要給自己系上,就聽很沉的一聲落在院子裡,好像是那人從牆頭跳了進來,應秋的手一頓。
接着就是噼裡啪啦踏雨而來的奔跑聲,一路從前院沖進前廳,又一步不停地沖進後院來,應秋在這愣神細聽的兩三瞬裡,那人已經猛然推開了應秋的房門。
窗外的冷雨冷風随着蓑衣沖進房裡,吹的應秋不自覺縮瑟了一下肩膀,她看着來人的身影,慢慢道:“三叔?”
許朝卻沒停留,他匆匆沖上前來,帶着雨水的潮濕氣息,匆匆三兩下為應秋系上衣帶,他的手又冰又冷,惹得應秋有些呐呐的困惑,“三叔……”
許朝翻身從衣櫃裡搜尋出一件鬥篷,那是許雁給她做的秋天的外搭,輕便保暖,但絕不适合下雨的時候穿着,可是許朝一句話也不說,應秋隻能聽見他好像一直在忍着呼吸,似乎很是急促。
應秋上前來還想說什麼,鬥篷就兜頭落了下來,許朝不管不顧将她一裹,便用臂膀将她挾住,踏着濕哒哒的步子又往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