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辰點頭,陸良淮便笑着喊:“亭竹!”
“聽見了公子,咱們去芳心齋吃魚。”亭竹立即回應。
到了芳心齋,自然坐進了臨河的二樓包間,此處挨着一扇副城門,此時路上還沒有太多行人,來來往往的也大多是到此處用膳的食客。
落座不久,便見各色琳琅的的膳食端了上來,亭竹和陸樨也識趣地坐到外間用飯。
陸良淮先給裴元辰盛上冬筍鮮魚湯,“先喝些湯暖暖,煨在火上一個時辰,正好鮮香開胃。”
見裴元辰喝着湯,陸良淮邊與她夾着蟹粉湯包,邊随口道:“這些時日裴家的生意倒做得很好,我看那個大公子似乎也沒什麼不滿的。”
裴元辰嗯了一聲,放下湯碗才說:“兄長一開始便沒有什麼異議,如今祖父留下的幾個老人也都還算穩當,要說誰不開心,興許隻有三叔三嬸。”
“你那個三叔,我最近看倒是很少出來走動了,”陸良淮接着說,“還是要防範着。”
“這個湯和荔酥糕很好,且定些送給我妹妹和姐姐吧。”裴元宸剛說完,陸良淮臉上帶了一點體貼小得意的笑,“早就準備好送去了,想來這會妹妹和畫兒早就吃上了。”
裴元辰看了看陸良淮亮晶晶的眼睛,還是含笑道:“多謝你體貼。”
不多時,兩個人用完早膳,便坐在窗邊用一點清茶,窗外的雪花不知何時大了一些,從窗子裡飄進來一些,遇上煮茶的小爐子便很快融化。
路上已經積上了一層薄薄的雪,沒什麼人走動,故而幹淨而雪白,小河還沒有徹底上凍,一層冰融在河水裡,帶着點恬淡景象。
城門口站着兩個守門的士卒,剛剛換了班,正在風裡吃熱氣騰騰的鮮肉餅,有說有笑地倚靠在城門旁。
裴元辰捧着茶,視線挪上城牆外的景色,灰白的遠影朦胧,她的視線又下落,陸良淮也饒有興緻地随着她的目光轉來轉去。
這個時候,視野裡卻忽然出現了一個裹着黑袍的人,死死低着頭,身形高卻瘦弱,一時分不清男女,有些突兀的夾在兩個進城的農戶中間。
這個人吸引了裴元辰的目光,陸良淮也微微側頭看他。
眼看檢查的士卒擺了擺手讓黑袍人前方的農戶通行,那黑袍人卻忽然将農戶推翻在地,散落的竹筐阻擋了士兵的腳步,然後便立即發足狂奔,沖進城内。
兩個吃餅的士兵下意識直起身子阻擋,誰知道那人力氣十分大,兩人都是撞的一踉跄,士兵往後倒了幾步,手裡的餅也抛了出去,落在雪地裡。
而黑衣人似乎更嚴重些,直接摔在雪地裡,他慌忙爬将幾步,可卻在地上趴着捧起掉落的肉餅,便狼吞虎咽起來,絲毫不顧身後追上來的士兵,連手裡沾染了灰土的雪也吞進肚子裡去。
身後的幾個士兵一時也愣住了,有些不明白這情況,男人慌裡慌張吃了餅,似乎才忽然驚醒過來,在雪地裡踉跄着爬起來要跑,可是身後的兩個士卒立即将他按翻在地,那人這時候才哭叫起來,聲調嘶啞尖銳,一時分辨不清他究竟在喊些什麼。
一個士兵用長槍挑開他裹着的破爛鬥篷,才看清楚這是一個形銷骨立的男人,頭發雜亂灰白,碰見日光倒像被火燒了一樣,更加崩潰地哭喊着,試圖用兩隻幹柴似的手遮住自己。
這場景惹得三三兩兩的路人駐足觀看,進城的農戶也遠遠站在一旁,圍着男人的士兵也是面面相觑。
忽然,其中一個士兵似乎觀察到了什麼,立即彎腰一把掀開了男人脖子上掩蓋的爛鬥篷,男人雖然想阻止,可是鬥篷一撕便開,起不到什麼作用。
可是緊接着,陸良淮和裴元辰便看到那幾個士兵受驚一般霍然散開,一旁的一個農戶也尖叫起來:“疫病!這個人有疫病!”
此話一出,不止站在四周看熱鬧的人,連樓上的人都吓了一跳,紛紛散開,隻留下男人徒然在地上哭叫。
這個時候男人的聲調更加離奇驚悚了,幾乎要喊破嗓子,這時裴元辰才依稀聽出來男人的喊聲:“我沒有病!我沒有病!别殺我!别殺我!”
可是男人脖頸上,赫然是一塊塊爛瘡一樣的皮膚,任由他怎麼哭喊解釋,士兵們還是壯着膽子,拿起長槍要将他架起來。
男人卻誤以為要将他就地格殺,他一邊瘋狂掙紮一邊悲憤喊到:“你們根本不顧旁人生死!我是來告禦狀的!我要告禦狀!南邊的人要死完了!江州人要死絕了!”
此話一出,如平地驚雷,裴元辰和陸良淮對視一眼,具是肅然。
雪落下的時候,男人的聲音久久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