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裴元辰才敢去提一點關于這個村子的事情——大人們都到哪裡去了？怎麼隻剩下幾個孩子在村子裡艱難生活。

她低下頭，斟酌再三，還是很柔和地問：“雙雙的爹娘······”

她忽然又不敢問了，到了這種境地，結果已經顯而易見了，她何必再開口，徒惹她的悲傷呢？

可是雙雙擡起頭來，眼淚像湖水一樣退卻，露出明月，“他們都死了，村子裡的人到外面做工，回來就染上了病，爹爹娘娘也一樣。”

雙雙似乎已經早早接受了這個事實，清亮亮還帶着點潮濕的嗓音卻很清晰：“哥哥是為了照顧爹爹才得病的，可是沒有用，村長爺爺說，所有生病的人都被送到了村長爺爺的家裡。”

裴元辰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那麼村長爺爺去哪裡了？”

“村長爺爺一直在照顧大家，可是不頂用，爺爺也死了以後，村子裡隻剩下我們，哥哥那時候還沒有病倒，”小姑娘像是在闡述一個事實，她的眼睛清亮而冷靜，“哥哥一把火燒掉了村長爺爺的房子，那是爺爺交代的，讓我們不要再靠近那座房子。”

說到此處，從一個小女孩的話語中，這座村子發生的一切，猶如畫卷一般，直白地描述在眼前。

可是誰知道這幾個孩子是怎麼活下來的呢？是怎麼在死亡的陰影下自力更生，那個病倒的男孩，又是如何記得大人的囑托，放出了那把火。

其中的曲折痛苦，外人已經不能知道了。

可是雙雙這孩子，實在太堅強，她已經擦幹淨了自己的淚水，噙着淚笑道：“走吧，哥哥，我們去吃飯吧。”

裴元辰點了點頭，一大一小牽着手，又回到了飯桌旁。

幾個孩子一看到雙雙和裴元辰，便焦急問：“雙雙！你哥哥怎麼樣了？”

“哥哥好多啦，許姐姐的醫術很厲害，哥哥不發熱了呢！”雙雙笑着，李溪已經站起身來，給雙雙和裴元辰騰出座位，劉慶這個大孩子，已經一手拎一個闆凳，跑了過來。

桌子上的菜還冒着熱氣，另有盤幹淨的菜擱在一邊，一看便知沒有動過。

亭竹給兩人盛上米粥，又遞給雙雙一個熱乎乎的大餅，“吃吧，你太瘦了，多吃些。”

雙雙乖乖坐下，裴元辰就坐在李溪和雙雙之間。

這頓飯吃的很香，單是看一看孩子們滿足的神色，就已經得到了無窮的愉悅。

劉慶和亭竹收拾着碗筷，李溪問裴元辰：“哥哥，你們得收拾兩間屋子睡覺，你們可帶的有自己的被褥嗎？村子裡許多被褥都燒掉了，隻有幾床是陳年棉花，我們自己蓋過了。”

“不用擔心，我們馬車上有被褥。”裴元辰回答着，四面環顧了一下。

萍萍的烏黑發頂出現在視野裡，一低頭，這孩子正蹦蹦跳跳吸引着她的注意：“哥哥，我晚上和小石榴姐姐一起睡的，我們的屋子還有一張床，你可以睡。”

劉慶家側邊，就是萍萍和李溪住的屋子，亭竹帶着陶子行，晚上和劉慶住，這樣子看來就很好分配了，至于雙雙，她一定要住在雲畫的屋子邊，說什麼也要等哥哥好了才肯過來。

可是剛走進萍萍的房間，裴元辰便立即感到自己的思慮不周了。

屋子裡太冷了，最裡間擱着一張竹床，厚的薄的被褥都堆在一起，在寒冬的夜晚，睡在屋裡和屋外沒有多大分别。

她看了看屋子裡一個炭盆，已經熄滅了，上面雜七雜八一些燒剩下的樹皮殘枝，也許這些孩子就是這樣取暖，熬過夜晚。

裴元辰一行人一時半會是走不了了，誰也沒有這麼大的狠心，将幾個孩子留在這裡不加照看，誰知道她們還能撐到什麼時候呢？

那麼既然要留在這，起碼也要等阿東的病好了，能坐馬車趕路，才好通知人接他們到饒川；想一想，日子也不短，那麼撐過今天晚上，明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重新安排孩子們的住宿，起碼尋兩間挨着的房子，升起爐火，換一換被褥衣裳，才不算受苦。

夜晚很快降臨了，比想象中更冷一點。

裴元辰躺在竹床上緊緊裹着自己的被褥，卻還是覺得冷的打寒戰，牙齒也有點不受控制一樣，輕微打着哆嗦。

寒浸浸的光從門縫裡溜進來，她不知道這是雪的顔色，還是月亮的光芒，這一夜，一點也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