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早放穩托盤，見徐從心捏着筷子發呆：“先吃啊，吃飯講究什麼等不等的。”鄭小早分出肉骨多的碗，挪到徐從心跟前，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來邀功。

可惜徐從心沒有留意，招呼鄭小早動筷，跟她提起要張貼的海報。

海報與圖書集市相關，兩人分工配合，很快将書房三層布置好。

午後下了場暴雨，潮濕的氣味襲入，店内開着空調，像被雨滲透的木盒。客流稀少，徐從心被腌得昏昏欲睡，進休息室躲了半刻鐘，将集市的宣傳信息轉發給好友賀耿佳，讓她有空來。

徐從心阖眼靜坐，突然起身解文件袋，抽出紙張，指尖順名字一路下滑。領讀班周末上課，簽到表收在辦公桌。

女孩叫孫淼清，前幾周都按時到課，家長欄登記了季筱詞的名字，同其他經常性陪課的家長不同，她從未簽字。大家叫女孩的小名“淼淼”，徐從心一直以為是“妙妙”，沒想到這個字。

休息室的門被輕叩，徐從心收好東西，出去見鄭小早在獨立收銀。依舊是冰美式，那位男客人來了。

在鄭小早遲疑之間，徐從心走上前，指指屏幕上的收款方式。客人低淡道謝，徐從心視線劃過他的臉，年輕，硬朗，額前沒有白發，至少沒有操勞後雜生的銀絲，最後與鄭小早的眼睛撞上。

“從心姐，我昨天忘問，”鄭小早微挑眉，“跟你初戀還有聯系嗎。”

徐從心聳肩：“你覺得呢。”

鄭小早啧啧稱歎，背靠牆壁：“從心姐你真老土，還玩餘情未了。”

徐從心繞過鄭小早，去水吧取杯子：“冰美式會了嗎？來試試。”

“會了會了，我來。”鄭小早洗了手，舀冰塊，層層咯棱聲裡追問：“你們怎麼分的。”怕徐從心沒聽清，她揚聲：“想說多少說多少。”

徐從心報臂站在旁邊，釋出一歎：“這麼值得開心？”

過得不好，才會懷念以前，初戀就值這兩個字的價。

鄭小早頗稀奇，同為店員，她沒覺得不好，要是有徐從心的條件，她會談遍大學球隊的荷爾蒙男，并成為刻入他們心底的朱砂痣。

徐從心這樣含蓄的瓷美人，更要近距離、剖開來賞析，她不缺人追，苦苦懷念一個死人，多是自尋煩惱。

“美好的幻想都是記憶加工過的，别千裡送關心，要往前走，往前看。”鄭小早怕傷人，找補：“他當時對你應該不錯。”

徐從心對大道理無動于衷，盯着鄭小早操作：“選錯了就要認栽，我心裡清楚，很多話隻是想想。”

鄭小早捧杯子過來：“我不聽細節了，能不能你送。”她實在不想面對那客人。

徐從心似笑非笑掃她：“自己去。”

巡店期間，徐從心手機放身上，屏幕黑着，也無震動，賀耿佳沒回複。

徐從心跟賀耿佳是大學同學，賀耿佳實習挑的互聯網中廠，文科與本科身份加成，注定遊離于核心業務以外，臨畢業，投進楊城銀行。賀耿佳對事業沒有野心，賺夠溫飽即可。

徐從心有小半個月沒跟她碰面。賀耿佳去外地培訓，尚且不知道哪天回楊城。

在近正門的新書區，徐從心被帶黑框眼鏡的中年男攔住。

中年男點着更新過的展闆，詢問書房活動。徐從心給他介紹本周的促銷，還有幾本會上強調過的重點薦購。

對方點頭附和，但不像認真過耳，始終打量展闆區：“是不是擺錯了。”

展闆宣傳的圖書近期上線影視，配合劇集進行陳列，經馮喻潔敲定，臨時報備。

徐從心負責這一塊，回憶了下，給人解釋：“為了宣傳熱播劇，旗艦店對展闆進行了調整。圖書集市也有這本書的售賣攤位，您要是想拍照留念，可以順道去外頭逛逛。”

中年男擺擺手，從新書區挑了好幾本堆在架腳，徐從心去取推車，路過鄭小早時碰她胳膊：“過來聽推卡。”

徐從心語速快且準，仿佛有履帶把詞從喉嚨送出來。鄭小早在旁邊一陣窘迫，中年男已連續拒絕三種充值方案，徐從心操作掃碼槍，跟沒聽到一樣。

打單的片刻，中年男撐着收銀台笑了下：“今天店裡就你一個？”他轉向鄭小早：“新來的吧。”

鄭小早抓着手點頭：“我昨天剛報道。”

男子複問徐從心：“集團下周來分享的書有了解過嗎。”

徐從心知曉是與環球騎行相關的随筆類書籍，還沒有成文的介紹語發到店員，她難得卡殼，思考措辭，把作者跟大概情節介紹給對方。

事多的顧客，或許有愛書之心，對連鎖書房帶幾分清高鄙視。徐從心服務消費者，不跟讀書人比高下。

她複盤方才一系列表現，心越來越靜，這人不是來買書的。

半小時後，現任總監張行軒拎着奶茶走進來：“新總監來跟你們打招呼沒有。”

“打了，”徐從心勾唇，暗忖新總監打的哪門子招呼，“張總，您定了什麼時候走嗎。”

“下周就見不到我了。本來想提前跟你們說的，前段日子在處理連城代理店長的事，忙忘了。”張行軒取出奶茶，給徐從心一杯，把鄭小早叫回來挑一杯：“我上個月跑了兩趟醫院，後腦勺頭發嘩嘩掉，還是打算休息，不能不聽身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