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安從小體弱,三歲時生過一場大病,要不是他二姐的師父有所感知,讓沈晏芷回來送藥,他可能挺不過這一劫。
此後身體也算不上好,家裡精細養着,不讓出門,更别說騎馬射箭這種粗犷的活動了。
沈晏安……暈馬了。
暈得時機恰好,看着像被封煜白惡心吐的。
他下馬喝了好幾口水才緩和些。
沈晏安扶着膝蓋喘氣,脖子突然一痛,擡眼時江皓恰好收手。
“你幹什麼?”
江皓把沾了點血的手指在沈晏安面前晃了晃。
“沒什麼,小蟲子。”
沈晏安特别特别怕蟲子,差點跳起來,緊張兮兮地拍衣服,“什麼蟲?這裡怎麼有蟲?是不是剛剛在飯館沾上了,可惡……”
江皓按住他的手,安慰道:“已經沒有了。”
沈晏安還是怕,神經質地貼緊江皓,側着頭,聲音發抖。
“真沒有了?你好好看看?”
皓白的一截頸子,青紫色的血管埋在白皙細嫩的皮膚之下。
江皓喉結微動,擡手握住了沈晏安的脖子,微微施力。
手掌下傳來溫暖的熱度,充滿生命力的血液奔騰着,微弱地頂撞他的手指。
沈皓直勾勾地盯着沈晏安,呼吸莫名加速,手指收攏。
好像這樣就能握住這條命。
沈晏安有點喘不上氣,但比起江皓給他的壓力,他更怕蟲。
他抓着江皓比他大了兩圈的手腕,哭唧唧地說:“弄死沒?多大的蟲?嗚嗚……”
江皓突然後退一步,垂着眼抽出手帕擦手,指尖被柔軟的帕子擦得發紅,說話時,聲音莫名發沉:
“捉幹淨了。”
沈晏安摸摸自己被弄得發紅的脖子,半信半疑道:“真的?”
“真的。”
江皓态度冷淡許多,這兩個字之後再沒和沈晏安說過話,棄了馬,背着沈晏安趕路。
沈晏安也察覺到江皓的轉變,見他愛搭不理的,也就沒繼續同他講話。
當然也沒有生氣。
他最會識人,一見江皓,就猜他可能心智不全,喜怒無常也并不奇怪。
這世間有許多裝成普通人,平時又很難辨别的瘋子。
他哥跟他說,遇見這種人,嘴上敷衍,以後遠離就是,不必多費心神。
沈晏安深以為然,并添加了許多自己的理解。
普通人花花心思多,瘋子倒是比他們好猜好用,若是手段得當,不失為一大助力。
他在書院孤身一人,舉目無親,憑他的聰明才智不至于被欺負,可若是想要稱王稱霸,那就有點難了。
沒見哪個帝王,單槍匹馬地自己打江山。
江皓辦事還算麻利,長得也可以,伺候人的手藝一般,但玩牌玩得不錯,可見腦子沒什麼問題,甚至可以誇一句聰明。
四舍五入,是個眼下可用的人才。
想到這,沈晏安心中有了計較,有意和他親近,摟着他脖子的胳膊緊了緊,柔軟的唇湊近,在他耳邊小聲說話時,噴吐着些微熱氣。
“江皓,你跑得真快,又快又穩……”沒說幾個字就圖窮匕見,“以後我還能騎你嗎?”
江皓:“…………”
江皓:“能。”
沈晏安親親他耳根,懶洋洋地趴在他身上,慢悠悠道:“真厲害,再快些,我有點困了。”
江皓腳尖一點。
半柱香的路程,縮短了一半。
-
立魂牌、領院規、知院事……
一系列流程下來,沈晏安暈頭轉向。
出了理事閣,慈眉善目的方院長跟他說的東西已經忘掉大半,等被江皓送到住處時,竟隻記得兩件事。
——免費食堂隻在中午開放,僅限書院前五十進入。
弟子每月發放基礎生活費用為三十善念點。
而食堂的一個饅頭都要兩點,酒樓菜館那些精緻飯菜更不必多說。
不僅如此,學院内的所有活動都需要善念點,而這些善念點又大多數與學院内的學習活動挂鈎。
八方書院倡導全面發展,包括法、煉、藥、蠱、卦甚至魅術在内的上百種課程,都可以通過修習從中獲得善念點。
偏偏沈晏安一事無成。
沈晏安捧着領來的一堆東西,三分迷茫七分蒼涼。
怎!會!如!此!
肖家三叔就是瘋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瘋子!
他就該被抓起來用鞭子狠狠地抽!
他哥都沒讓他學習,這書院怎麼敢的!
沈晏安進了宿舍,更崩潰地發現,這地方竟不是他一人住!
房間布置裝飾甚至比不上他們家的下人房,兩張床,一張桌,其餘裝飾一概沒有,又小又破爛。
他嫌棄地在門口踱步,再三嘗試,都無法邁進這間太過寒酸的地方。
江皓那個不懂事的,也不知道多留一陣,急匆匆地走像被鬼攆,現在連個出謀劃策的都沒有,人生地不熟他又不能亂跑,隻能自己應對。
罷了罷了,今日就先這樣,好歹有個屋子,總比睡露天地強。
沈晏安抿唇,屏息凝氣,再三進行心理建設,踮着腳尖,一鼓作氣,飛快地邁了進去。
腳踩在地上,呼吸時并沒有難聞的意味,反而萦繞着淺淡的清幽香氣。
沈晏安摸了摸身上,發現自己沒有因為踏足這種破爛地方而感染得同樣破爛,依舊光彩照人如天神下凡,這才放下心來,把包袱一扔,走到另一床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