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聲的空氣裡,他眼底水波微動,微微急促的喘息聲混在一起,落在耳邊卻像極了别的聲響。
最終,這場靜默的對峙下,還是雪時先錯開視線,低下了頭。
他無奈的歎了口氣,僵硬着身子,别扭開口:“許猶春,我不喜歡你和符胥走那麼近,但我知道我不能這麼無理的要求這些,你雖然是我喜歡的人,可你不是我的私有物品,這些我都懂,但我就是...不喜歡。”
“我知道的,雪時。符胥和我提過這件事。”許猶春揉了揉雪時的腦袋,柔意從他眸中散開。
“符胥他的名字、樣貌、衣着、乃至性格,都是在你的基礎上變化的。可是難道就因為這些,我就會将對你的喜歡分到他的身上去嗎?你未免也太不信任我了。”
“而且,我喜歡你,并不是因為你的樣貌、衣着。我喜歡的是你會在雨天細心為我遮擋風雨、為我披上毛毯;喜歡的是你會不顧周遭的一切,眼中隻有我一人;喜歡的是你在路上雖然會抱怨小貓的髒兮兮,卻還是耐心的替它療傷;喜歡的是你柔軟的内心,而非那些外在事物。”
“雪時在許猶春心裡,永遠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我也隻會喜歡雪時一人,雪時也隻會是雪時,不會是其他。”
許猶春一口氣說了很多一直藏在心底的話,而這些話,在當他聽到符胥曾說出的那些事情時,便早就在心底紮根了。
他很清楚雪時,自然知道從“初見”時就愛打直球的小狗,内心其實并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麼強大,他也會不安,也會亂想——
更何況,還是在許猶春失憶了的情況下。
可是許猶春能懂得,因為即使現在自己失憶了,他也無法拒絕雪時,無法對他說不,也不想看到雪時受委屈。
此時此刻,許猶春忽然懂得了銀燭為何那般執着于他與雪時之間超乎所有的情感鍊接。
因為這樣強烈的鍊接,即使在一方失憶的情況下,竟也能如此令人驚歎。
許猶春看着雪時徹底怔愣住的表情,不禁笑出了聲。
他順勢雙手攬過雪時強勁的腰身,在他胸口尋了處舒服的地方,将腦袋埋進裡頭,感受着他炙熱的氣息,甚至還情不自禁蹭了蹭,砸吧了幾下嘴,慢慢陷入沉睡。
許猶春能感受到,雪時不過僵硬了幾秒,便立刻反應過來,回抱住他。小心移動身子靠在床邊,扯過一旁的被褥蓋在二人的身上。
他看着許猶春的睡顔,眼眸暖意一片,哄睡着輕輕拍着他的後背,低語呢喃着,唱起那對于許猶春而言,熟悉卻又陌生的曲調——
斷續的夢如皺起的圈圈波紋,将許猶春昏沉的意識扯入混亂的世界中。
月光搖曳着,不知是夢境還是現實,世界被厚厚的白雪覆蓋,天幕微涼。
許猶春透過窗棂看見那篝火旁的搖椅上,雪時放松着身體躺倒在那兒,鼻根上戴着黑色細框眼鏡,正認真看着泛着微光的手機屏幕。
而自己正舒服的窩在雪時的懷中,身上蓋着厚實柔軟的白色毛毯,微睜着迷蒙的雙眼。
下一刻,雪時關上了手機,似徹底學會般,像剛才那樣,輕拍着他的後背,唇邊輕輕哼出那熟悉的哄睡曲。
恍惚間,荒誕中的夢境旖旎,暗色下光景斑斓,那熟悉的曲調響徹在整個空蕩的天地間。
許猶春跟随着微茫,一點一點揭開朦胧的迷霧。世界變幻,天地彌漫着白茫茫的霧氣。
他擡眼望去,就看到熟悉的那一幕——
面色蒼白,整個人仿若浮雲脆弱的雪時背着昏睡的許猶春緩慢走在那片無盡的雪地裡。
他聽見,雪時幹涸的嘴唇上下微動,那熟悉的曲調成了安撫許猶春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時候的許猶春身上,僅僅穿着一件單薄到近乎無法提供保暖的白衣,融進雪色中都無法看清他的臉龐。夢境中旁觀的他,似乎都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冷。
隻有雪時,他在不停地用那虛弱的法力讓許猶春身上保持最後一點的溫暖。他看到,雪時找了塊積雪較少的空地,将許猶春小心翼翼放下,将所有保暖的衣物都披在他的身上。
這個時候的雪時,眼眶紅腫,害怕恐懼到了極點。他止不住顫抖的身體,在當他發現無論披多少件衣物,許猶春身上的溫度仍然在迅速降低的時候,他徹底陷入絕望。
雪時将他完完全全擁進懷中,緊閉雙眼。在這寒冬下,妄圖用自己的身子給許猶春增溫。
他們的肌膚緊密相貼,雪時像在那個夜晚擁進許猶春懷中那樣,讓許猶春的額頭抵在自己的鎖骨處。
“蠢蠢,堅持住,我會帶你走出去的,我們會回家的。”
“不要睡,不要睡...”
“蠢蠢——”
雪時一遍又一遍呼喚着許猶春的姓名,希望聽到他哪怕一丁點的回應。
可是卻沒有。
冰涼的臉頰上,是淚水混雜着掉落的雪花。水痕覆過雪時悲寂的眉眼,氤氲在他周身的涼氣徹底斷絕了希望的葳蕤叢生。
許猶春站在白光裡,看着雪時重新背起自己,嘴裡哼着那熟悉的曲調——
他好像突然明白,為什麼雪時如此害怕他凍着了。
或許是因為,他無法再接受一次,愛人的離開。也無法忍受,自己的無能為力。
夢碎裂開來,許猶春掉進縫隙中的黑暗後,徹底醒來。
屋内仍是寂靜一片,雪時已經陷入熟睡,毫無防備的将頭埋進許猶春的脖頸處。
均勻的呼吸聲讓許猶春感到異常的舒适與滿足感,他用眼神描摹着雪時的輪廓,愈發心疼。
暴雨停歇,夢呓落入潮濕的屋檐下。長風吹過,許猶春微微昂起頭,在雪時唇邊留下薄吻。
“雪時,我不會再離開了。”
夜色将盡,昏沉下的許猶春忽然捕捉到在窗前一閃而過的風鈴——
是銀河便利店傳來的消息。
半空之中,虛幻的紙張在許猶春眼前緩緩攤開,是阿姐許疏荷的字迹——
“桃花節已到,需立刻趕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