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小爺無非是和你們開個玩笑。”
梁毅到底也隻是個外強中幹的纨绔子弟,今日打上門來本就是打着欺負吳小娘子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的主意。
這被蘇禾安打了岔,吳家父母又都回來了,他自然隻能放了兩句狠話便帶着那小厮轉身走了。
梁毅走得快,披在身後的狐裘被風吹到半空中,擦過蘇禾安因為冬日裡洗碗生出凍瘡的食指。
他身後那小厮則是又害怕又生氣,走過蘇禾安的時候還故意用從梁毅手裡接過的折扇戳了戳她的背。
吳小娘子見了父母和兄長,眼淚一下就憋不住了:“阿娘,我想讀書。”
吳母一把抱過女兒,以手作梳幫她梳着被冬日寒風吹亂的長發。
吳老闆瞥了一眼女兒,便迎着蘇家母女往吳記面館裡走去,他接過吳大哥遞過來的三杯熱水,“姑娘,連累你們了,先喝口水暖暖身子。”
“方才那人,你們也聽他說了,是縣令的幼子。我們家也就是普通的商戶,怕是……”
蘇禾安笑道:“在開口的時候我便沒想過要吳老闆護我。”
“可是,那人……”吳小娘子哭狠了,說話的時候還打着哭嗝,淚眼汪汪又有些擔心地看着蘇禾安,“他好兇。”
看着吳小娘子的因為哭過有些皺巴巴的小臉,蘇禾安手足無措地看向蘇母。
蘇大廚在竈台面前無所不能,面對來勢洶洶的惡人也能冷靜應對,但若是對着一個可憐巴巴的小姑娘。
她說不出話來了。
“禾安願意站出來,自然是願意自己承擔後果。”梁玉英也覺得蘇禾安虎,但又覺得難怪老神仙願意選中蘇禾安。
少年人的膽魄與正義向來動人。
“今日禾安小娘子護了喚晴,也護了我們吳記的面館,我老吳沒什麼本事,但以後若是禾安姑娘有需要的,叫我老吳一聲,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吳老闆道。
老闆娘也放開了吳喚晴,走到蘇禾安身前,拉起她的手:“我瞧着禾安姑娘手上生了凍瘡,我家有個藥膏,你這樣新生的凍瘡,抹上半個月便能好了。”
今年中江縣本就冷得異于往年,蘇父出事後,梁玉英整日在外頭尋活,蘇禾安作為長姐,被迫變成一個大人。每日給幼妹做午食、洗碗、洗衣物。
燒熱水還得用柴火,原主都是直接用井裡打上來的涼水。
好在日子不長,她隻是生了一層薄薄的凍瘡。
人情難還,蘇禾安懂吳老闆在感謝之外的惶恐。
想了想,她問:“不瞞吳老闆,我家也是做吃食生意的,今日來西市本也是想買上些上好的食材。吳老闆可知道這西市何處的紅薯粉條最為合算?”
吳老闆一聽便知,蘇禾安是個明白人,當即笑道:“蘇小娘子這便問對了,我老吳别的不行,但好歹是在這西市做了小二十年的生意,就算你要問我西市那塊磚上有裂縫我都能告訴你。”
“紅薯粉條的話,你往東邊走,西市最東面那條巷子,往裡走,左手邊第三家。”許是怕蘇禾安一時間記不住,他示意吳大哥去拿紙筆來,“我尋思姑娘應當是識字的,不如我寫給你?”
“我記下了,紙筆金貴,留着給喚晴妹妹吧。”蘇禾安可還記得方才那小姑娘帶着哭腔說自己想要學識字。
這吳記面館能在這地方開上二十年,吳家定然不會缺供女兒識字的這份錢的。
經此一事,若是能讓這中江縣多上一個識文斷字的女子,倒也算給那縣令積德了。
蘇家母女還要去買食材,吳記也還要開門做生意,自然是不便久留,又與吳老闆寒暄了幾句,蘇母便帶着蘇禾安和蘇苗安出門往那粉條鋪子去了。
“可是那老神仙教會了你識文斷字?”蘇母不是傻子,回過神來自然也意識到了長女身上的不對。
看着梁玉英探究的眼神,蘇禾安心知是瞞不過去了,可她要怎麼說呢,難道要告訴這個苦命的女人,你的女兒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嗎。
“那邊女子也能獨當一面對不對?”
昨夜蘇禾安帶着蘇苗安去睡了之後,蘇母輾轉了半宿,她是信過神佛,在丈夫去世之後更是把那些當做了某種寄托。
但她不相信自家能有這樣的好運氣。
她已不是十幾歲勸着蘇父來縣城的那個她了。
“那邊是不是女子也能學到家傳,做大廚?”梁玉英想起,蘇父雖然寵愛兩個女兒,也沒有逼她一定要再生一個兒子,卻也一直說等着蘇禾安大了,就給蘇禾安招贅,到時候把包子鋪傳給那個女婿。
他那手藝尚且算不上什麼家傳,他也未曾想過要傳給蘇禾安或者蘇苗安。
看着蘇母有些渴求的目光,蘇禾安沉默了半晌:“是的。”
“禾安會不适應吧。”
“姐姐會不适應什麼?”似乎是感覺到了母親心情有些低落,蘇苗安問道。
蘇禾安答:“阿姐要成蘇記的大廚了,可不就會不适應嗎?”
“阿姐做的……抄……抄手!好吃!比爹爹包的包子好吃。”蘇苗安不似蘇母知道蘇禾安的芯子已經換了人,在她眼裡,就是姐姐是大好人,姐姐會有好報。
曾經爹爹就是這麼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