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母工作一直很忙,自從不再接送他上下學,江楓隻有在時針過七才能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響,然後他會在父母沒有進家前,躲回自己的房間,并且反鎖。
家政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每晚準備的飯菜隻有他和祖父的份量,父母的晚餐隻有他們回到家裡才會再次開火。
江楓靠着門闆滑坐在地,屈起腿抱着膝蓋,聽外面他的祖父打開房門,邊下二樓邊問他的父母,今天怎麼還是這麼晚。
高中以前,他還沒有搬家。住在這個擁有兩層的小房子裡,前院種着于淇喜歡的月季和薔薇,後院是江柘培育的紫藤。
他的父母住在一樓,他和祖父住在二樓。
每個夜晚都會進行一場這樣的對話。
但還是有幾次的夜晚截然不同。
長勢極好的紫藤會被折下好幾根粗壯的枝條,用繩子捆起來。
江楓聽從父親的旨意,在客廳跪下,接着被捆成一捆的藤條會抽上他的後背,在母親和祖父的目睹下,直到出血或是他的祖父看不下去,上前阻攔為止。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遭受這樣的待遇,江楓忍受着後背傳遞而來的疼痛,邊在記憶裡搜尋。
直到他父親最後一次動手,沙發邊除了擺着不知名品種的帶刺的藤條,還有一根粗鐵棍。江楓在跪下之前,瞟過那看起來就過于吓人的東西,動作慢了一拍,膝蓋還是貼上地闆。
沒有人上來攔着他的父親,江楓感受到後背流下溫熱的液體,似乎有些黏濕,衣服緊貼他的皮膚,痛感比以往都要明顯。
他的額角沁出汗,身後傳來父親的罵聲。
“從小就抓你學習,現在考出這種分數!”
“我以前是怎麼跟你說的!”
“真給我丢臉!”
“……”
尖刺不再刮蹭皮膚,江楓還沒來得及在心裡喘口氣。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東西!”
有什麼堅硬的東西砸上了他的後腦。
耳邊有母親和祖父的呼喊,還有家政的尖叫聲,江楓陷入昏迷的最後一眼,是看見他的父親把棍子握在手裡,一點沒有要丢下的架勢。
很重要嗎?
一片混沌裡,江楓眼前飄着無數張試卷,還有小時候勒令要求背誦的金融類書籍。
還有某個夜晚,在門縫裡看見的一閃而過的刀刃亮光。
周末排練沒出太大問題,隻有江楓和溫予酒的進度落後,但因為江楓有舞蹈基礎,沒過幾天就帶着溫予酒追上來。
拍攝結束後,跨年節目排練依舊安穩進行着,整體隻剩下加強對舞蹈的記憶度和默契度。
但每晚隻有練習難免會覺得枯燥。
又是一輪中場休息,何念念挪到正在喝水的江楓身邊,故作神秘:“楓哥,你知道我們學校有段故事嗎?”
江楓把嘴裡的水咽下,不緊不慢看了她一眼:“什麼?”
“我們學校前身是一座監獄,後來囚犯要麼刑滿釋放,要麼老死,慢慢就荒廢鏟平了。”
“但因為監獄裡也經常有人自殺嘛……”
“……聽說十點以後,學校各個角落就會傳出怪聲,有前幾屆的學長聽到過。”
何念念講着故事,旁邊聽到的人也蹭了過來,卻不怎麼信。
“怎麼可能,我們學校不是在市中心嗎?”
這片雖說是老城區,但也處在市區的中心。
“我們九點就放學了不是嗎,而且十中要求教學樓九點半就清場……”
幾個人圍在一起聊的興緻盎然,溫予酒靠着牆,往旁邊一睹,發現原本在喝水的人不知道何時捏緊了水瓶。
他又順着那隻手向上看,手的主人面無表情,卻掩蓋不了緊繃的神态。
這幾天他們為了趕上大部隊的進度,在學校練習到很晚。其他人踩着點離開學校,隻有溫予酒和江楓還待在教室練習。
直到保安巡校園看到其中一間教室還亮着燈,過來敲門提醒他們該回家了,溫予酒才發現已經接近十點。
江楓窩在放着他們書包的角落打盹,他拍了好幾下才迷迷糊糊醒過來。
校園裡的燈已經全部關閉了,宿舍樓在另一片區域,亮起的光壓根照不過來,整條路是黑的。
溫予酒背着書包走在前面,腦中還在複盤今天記下的動作,他在腦海裡過了一遍自己負責的part,但還是有些拿不準,索性停下來,回身想和江楓确認一下。
卻沒想到走在他後面的人,在他停步回身的刹那直直撞了上來。
江楓往後撤了兩步:“你突然停下來幹嘛?”
早已打好的措辭一下子換成了别的,溫予酒問他:“你跟我這麼緊?”
這得是腳尖貼後跟的距離了吧。
“你半米内生人勿近?”江楓沒好氣。
“……”溫予酒把他扳到自己的身側,繼續往前,“那你也有點太近了。”
他本想說剛才沒能說出的話,往旁邊瞥了一眼,又發現人慢慢挪回了自己的身後。
于是溫予酒又停了下來。
江楓也跟着停下來,不解道:“幹嘛?”
溫予酒回頭望了他一眼,慢悠悠問道:“你怕鬼嗎?”
前兩天也是被保安提醒,他們才從教室離開,不過當時江楓并沒有走在他後面,甚至速度比他還快,和他拉出好幾步的差距,在前面喊他快點。
今天唯一不同的,就是何念念講了個傳聞,并且這個故事無從考究。然後江楓就開始走在他的身後,并且跟的很緊。
目光下的男孩子身體明顯僵了一瞬,又很快放松下來,說:“你怕?”
轉話題的速度倒是沒有慢下來,溫予酒挑了挑眉,思索了一下:“……我想起來我還有個東西落在教室沒拿,你要不要先回去,我回去拿一下。”
他說完直接轉身面向練習教室的方向,剛準備擡腿往回走,外套的帽子瞬間被人從身後拽住。
男孩子神色不悅:“我怕鬼行了吧。”
冬天除了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基本過十點都會關門,何況老城區人流量不高,道路隻能憑借昏暗路燈借以照明。
溫予酒從便利店買下一包江楓指名的煙,走出去連帶打火機一起交給站在門外等待的男孩子。
他沒想到江楓會這麼爽快承認,但看在他的表情并不怎麼好,便提出給他買點什麼作為認錯,于是溫予酒被推進店裡買煙。
江楓接過煙沒有立馬拆開,而且摁動打火機試了一下,然後把兩樣東西都揣進口袋裡:“走吧。”
冬夜的老城區安靜到隻能聽見鞋底踩上積雪的咯吱聲,還有偶爾便利店裡的自動感應鈴叮叮咚咚。
他們走在大路上,遠處的紅綠燈閃爍了兩下,又跳轉到紅燈。
“能好奇一下嗎?”
走路到家估計也要十點半往後,江楓計算今晚要幾點才能睡得着覺,還沒考慮好就被旁邊的人打斷:“什麼?”
“你為什麼會怕。”說話的人轉頭對他說,“我可以問嗎?”
五歲以後,父母不再維持表面,江楓拒絕了祖父接送他的提議,自己背書包上學放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