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内隻剩波濤拍岸的動靜。
蟲鳴隐在風聲裡,被離岸的水波卷走,殘荷枯敗和垂柳拂岸都是靜悄悄的,毫無聲息。
但是裴瓒還能聽到别的聲音。
譬如灑落在他耳邊的呼吸聲。
在沈濯的手貼上他腰側的一瞬間,裴瓒頓時瞪圓了眼睛,滿眼驚恐地掙脫了從身後壓上去的沈濯,躲在馬車的角落裡。
沈濯似笑非笑地說着:“小裴大人,别敗人興緻啊……”
誰的興緻?
他的,還是趙聞拓的?
情急之下,裴瓒又往湖心小築的方向瞥了一眼,可惜垂柳擋住了視線,他看得并不真切,隻感覺趙聞拓要把謝成玉勒死了。
他的腦海中瞬時間上演了“求而不得,惱羞成怒”的戲碼,可偏生沈濯又湊過去。
裴瓒一巴掌打在沈濯肩上,把人推得趔趄,彎着腰就想往車下逃,可是沈濯反應過來,手一勾就拽着他的腰帶把裴瓒扔回了原處。
忘記沈濯這厮有83的武力值了。
沈濯一手捏起裴瓒的臉,把人掐成了包子,卻還是一副無懈可擊的笑臉:“小裴大人不要這麼不識相,咱們在這看戲就好。”
難得說了句真心話,裴瓒壓根不領情。
他不逃不行。
裴瓒拽着沈濯的手,張嘴就要咬。
沈濯下意識地抽回來,給了裴瓒一息的機會,拔腿立刻往外跑。沈濯還想故技重施,抓着人的腰帶往回扯,不料這次扔偏了些許,直接把裴瓒扔到了小窗邊上。
裴瓒跟條泥鳅似的,順勢從小窗滑了出去。
雖然動作很不雅,但是結局很可觀。
裴瓒邊跑邊揮手:“世子爺,您接着看戲接着笑!”
“……”
真有你的。
沈濯看着那倉皇逃竄的背影,笑不出來了。
湖藍色的身影提着衣袍不顧一切地往岸邊沖,離着還有半米遠,裴瓒直接助跑跳上了船頭,撇下點碎銀子就把船夫手裡的槳搶過來,用盡畢生的力氣往湖心小築奮楫。
邊劃船邊喊:“謝成玉,我來救你了!”
被緊緊抱住的謝成玉,頂着憋紅了的臉探出半個腦袋,還沒看清那聲嘶力竭的人是誰,就被趙聞拓粗魯地按了回去。
下一秒,潮濕的,沾着淤泥的帶着湖裡的魚腥味,甚至還挂了水草的船槳,猛得拍向了趙聞拓的後背。
“嘭——”
結結實實的一聲,打得趙聞拓都險些站不穩。
“言誠,你怎麼……”
“混蛋!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裴瓒沒來得及搭話,閉着眼,一船槳插進趙謝二人之間,解釋的話一句也沒說,愣是用船槳拍向了趙聞拓的臉。
“啊!你活膩歪了啊——”
裴瓒身上有股意想不到的蠻勁,舉着船槳對着趙聞拓就是一頓猛拍。
那船槳是實心的,常年在湖水裡泡着,重得一般人都拿不動,打在人身上更是直奔着殘廢去的,也就趙聞拓是個武将,否則這一頓沒輕沒重地拍下來,趙聞拓多少要交代在這。
幸虧趙聞拓不是傻子,不會站在原地挨打。
他一邊歇斯底裡地咒罵着,一邊被喪失理智的裴瓒追着跑,最後忍無可忍,噗通跳進了湖水裡。
碧波蕩漾,一圈圈的漣漪看得謝成玉都呆住了,愣在原地,不僅沒有任何解釋,還任由肇事者抓着他的手往小木船上走。
被拉上了船,謝成玉才急急忙忙地說:“言誠,他水性不好!”
“那就淹死他!”
“不是,言誠你怎麼突然折回來了?我跟他沒什麼事的,你别難為他,快把他救上來,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好!”
裴瓒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眼神焦急的謝成玉,他還沒給出答複,船身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
“他這叫水性不好!”
昨日落水的恐懼再度襲來,裴瓒努力地抓緊了船身兩側穩住身形,可是眼前的謝成玉卻有把控不住的感覺,随時都會掉下去。
沒辦法,裴瓒隻能騰出手來抓住對方。
眼見着船身晃動得越來越厲害,裴瓒卻什麼辦法都沒有,謝成玉的制止也沒有任何作用,好像水底下作亂的不是趙聞拓,而是水鬼。
萬般無奈之時,幾道宛如裂空的石子擊水聲在身邊響起,沒看到水花,但是幾秒之後,水鬼露面了。
趙聞拓扒着船身,怒不可遏地盯着裴瓒。
“你!”
還沒完全罵出口,一粒石子飛速劃過趙聞拓的臉頰,快到隻餘殘影,要不是在趙聞拓的臉上留下血痕,裴瓒還以為是水面上的飛蟲。
他立刻扭頭回望石子飛來的方向,隻見湖岸垂柳下,沈濯負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