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大雪終于停了,空氣分外冷冽。
周曳圍好圍巾,打開越野車門,回頭朝兩人說:“坐我的車吧。”
簡易行看着開來的賓利快被雪埋了一半,轉頭問秦迦:“老闆?”
南方的天氣較北方向來溫和,兩人竟忘了草原時常大雪肆虐,在交通工具上沒有多考量,現在犯了難。
秦迦将衣領拉上,高挺鼻梁被瞬間遮住,隻留出一雙漆黑的瞳孔:“聽她的。”
越野一路開的颠颠簸簸,等到達瓦牧區時過了将近一小時。
簡易行下車後看着眼前稀稀落落的破落民居,鮮少“啧”了一聲。
“小秦總,這地方到底……”有什麼可開發的啊。
後面幾個字被吞了下去,因為周曳正回頭盯着他看。
她的目光算不上和善,似乎對這片土地維護得很,不想聽到别人一絲一毫的貶損。
旁邊傳來一聲淡淡的哼笑聲。
秦迦穩步向前,走到周曳面前,擋住她的視線。
“那個人正盯着你看。”他揚起下巴,嘴角還帶着一絲未盡的笑意,朝她身後示意:“認識?”
周曳收回目光,回過頭去,查蘇大媽的兒子阿吉泰正站在蒙古包燦笑搖手。
周曳将查蘇母子介紹給秦迦兩人,互相打過招呼後,兩人走出氈房,在雪原上慢慢遊蕩。
身後的氈房頂部飄出縷縷煙氣,漸漸和白色的天空融為一體。
“他們不和你住在一起?”秦迦毫無征兆地開口。
周曳揪了棵枯木杈遞給他:“這裡沒有我的房子。”
反應過來他昨天看見自己遞藥給查蘇母子,緩聲解釋:“昨天是因為大叔去其他牧區放牧,他家裡的羊生病,我去幫忙買藥。”
積雪漸漸變深,秦迦搖晃一下,被一隻有力的手霎時穩住。
他低頭,眸光正好和她漂亮英氣的眼睛對上,心中蓦地跑出來一個念頭——
這樣一雙眼睛在女人身上很少見。
周曳見他又盯着自己,松開扶他的手,繼續向前走去:“昨晚本打算把你們送到格爾牧區就來這裡,沒想到他們母子騎馬跑了過去。”
秦迦用枯枝撐着地面,快步跟上她,兩人又走了一會兒,才停了下來。
遠處破敗零落的蒙古包已經變成幾粒黑點,秦迦的舌頭在腮邊輕頂一下,狀似無意開口:“這裡土地很開闊,怎麼會窮困成這樣?”
同為牧民,昨天下榻的格爾牧區就比這裡體面氣派得多,如果說那裡是牧區,這兒頂多算得上村落。
不,說村落都誇張了,也就七八戶人家。
一聲笑從旁邊傳來,秦迦低頭看去,正撞上周曳墨翠一樣的瞳孔。
這下他确定,她剛才發出的是冷笑。
手中的樹枝突然被奪了過去,白玉一般的手握着在積雪上重重滑動,動作帶了幾分狠勁兒。
不消片刻,一點光秃的土地隐約露了出來。
“這裡根本不長草的。”她停下動作,呼吸漸漸平緩下來。
“沒草的地,上哪裡去畜牧?”所以隻能不辭辛勞去别的牧區放牧,掙來的錢多數都交了草料錢,搬不了家,也沒有積蓄。
“這些年陸陸續續也走了不少人,隻剩下這幾家”她轉身開始往回走,剩下的話似乎有些難出口:“被困在這裡。”
被貧瘠困在了這裡。
秦迦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擡手在鼻尖摸了下,開始沿路返回。
遠處氈房門口,簡易行正和查蘇大媽的兒子阿吉泰談天,秦迦遙遙望着那個壯實的小夥子,不知怎麼突然開口。
“你的名字很适合這裡。”
周曳停下步子,難得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秦迦抵了抵腮邊,鄭重地說出自己的解讀:“周葉周葉,多生繁葉嘛。”
周曳怔了一瞬,然後眼睛中有什麼慢慢融解掉,像是一層冰被猝不及防的外力打破。
她低下了頭。
秦迦嘴角輕輕挑了挑,因為在她轉頭之前,他捕捉到一抹唇角微動。
她笑了。
然而下一秒,樹枝在雪地上“簌簌”滑動,一個娟秀的字很快被勾勒出來。
“是這個‘曳’。‘“極為難得,她的聲音帶上幾絲笑意。
好不容易想讨好一次人,卻鬧了個笑話,直到坐上飯桌,秦迦的耳邊還帶着薄紅,行動頗為不自然。
所幸他的動作也不多,一頓飯吃到一半,幾乎沒怎麼動筷。
他垂眸看了眼桌上的奶制品和各色肉類,看不見一絲綠色。
淡淡移開了眼睛。
“周曳姐,這個是新鮮羊肉,清炖的,很好吃。“阿吉泰将割好的羊腿肉送進周曳碗裡。
秦迦從手機中擡頭,靜靜看着這一幕,舌尖不動聲色頂了下腮邊。
還真是受歡迎啊。
“刀子給我。”簡易行正奮力割肉,吃得起勁時,旁邊傳來秦迦冷淡的聲音。
他不明所以地遞過去,接着就看見這兩天對肉食膩煩得不行的秦迦,伸手割下來一大塊清炖羊腿肉。
簡易行瞠目結舌:“你不是不愛吃肉……”後面的話被秦迦一個淩厲的眼刀給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