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亭子裡,朝露透才真正看清殘穢構成的圖案:最外圈的殘穢形狀并不規則,圓圈以外的凸起和凹陷組合起來看的确有點像火焰。中央展開翅膀的大鳥像極了老鷹,組成它身體的殘穢濃淡不一,顯得顔色也深淺不一。大鳥沒有爪子和尾巴,那部分被疑似火焰的殘穢代替。大鳥張開喙,不知道是想要發出什麼樣的聲音。
前段時間五條瞭畫給她看的圖案在腦中閃過。
朝露透心裡一沉,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甚至蹲下去直接伸手去碰那些殘穢,讓自己的咒力吸收掉一點地面的咒力。可無論用哪種方法感應,她都隻感覺得到“死”。
朝露透定義的“死”,是空洞,是一種從某一刻開始永恒不變的靜止狀态。“死”的對象咒力不會再流動,情緒不再活躍多變,她隻能感受那些殘留在零星咒力中定格的情緒碎片……最常出現“死”的感覺的東西,除了屍體和人類不再使用的物品外,就隻有咒具了。
所以幾乎可以确定這個圖案的确和五條家正在調查的痕迹有關系。
“這是什麼情況?有詛咒?還是‘清潔工們’沒處理好現場?這麼多殘穢,可不是一般人和普通詛咒能留下來的啊。”菅由理的語氣有些凝重。
朝露透一邊移動手指繼續确認,一邊告訴菅由理:“菅老師,請你告訴七海和灰原,等下不用等我一起回學校。我來聯系人處理這個東西,也許會耽擱很久。”
同時她的另一隻手已經掏出了手機,在電話簿中翻找五條家有關的号碼。因為她記得,五條瞭那小子和五條家大多數術師一樣,根本不用手機。
“那個,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朝露透沒等到菅由理說話,等來了正前方傳來的一道陌生女聲。她心裡一跳。
她猛地擡頭,又聽見菅由理的聲音:“佐伯君?”
※
朝露透剛才将注意力完全投放在殘穢構成的圖案上,沒注意到附近出現了第三個人。
按照菅由理的稱呼習慣,打着透明塑料傘站在亭子外的應當是姓“佐伯”的少女也是高中生的年齡,雖然化過妝但仍能看出來氣色不太好。她穿着白襯衫和遮住一半大腿的黑色直筒裙,蓬松的黑色及肩短發襯得她的臉非常小巧,一隻手背在身後。
不過朝露透關注的不是這些表面的東西。
“您好,菅老師!好久不見了!”佐伯欠身行禮,“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您!”
“确實很久不見了呢。”
佐伯看了看站起身的朝露透,露出好奇又友好的笑容:“這位是?”
“咒高一年級的朝露君,我的新學生。”菅由理拍拍朝露透的肩膀,為雙方進行介紹,“朝露君,這位是之前在咒高上過兩年學的佐伯智華。叫前輩吧。”
朝露透禮貌地打了招呼:“佐伯前輩您好。”
“你好。”佐伯智華也回禮,又說,“這聲‘前輩’還真是受之有愧,因為我已經不是咒術師了。對了,菅老師您不怎麼去帶一年級的學生了?”
“因為三年級沒人了嘛,另外隻有夜蛾老師能管住那兩個家夥,校長就把他調去管二年級啦。我是最閑的,就把我踢到一年級來咯。”菅由理用着無奈的語氣,情緒和表情都沒什麼變化。
“五條那樣的人确實隻有在奇怪的地方特别認真的夜蛾老師能壓制住呢。他們三個最近怎麼樣?”佐伯智華彎起眼睛笑了。
這個笑容比剛才的笑容真實多了。朝露透饒有興趣地挑了一下眉毛。
“和以前一樣。夜蛾老師每次開會都會被提醒管好學生,太可憐了。”菅由理說,“說起來,佐伯君是一個人過來玩的嗎?”
佐伯智華上前幾步走進亭子,沒有收傘而是将傘杆靠在肩頭。“不是過來玩的,我是來清理昨天祓除詛咒留下的痕迹的。”指了指地上那顯眼的圖案,她稍微嚴肅了一些,“昨天傍晚在這附近出現了一隻咒靈,被我撞見了。因為我記得條約上說辭職的咒術師為消滅威脅而使用咒術是不違規的……”
朝露透撚了下剛才碰過殘穢的手指,微笑着說:“我好像沒看見佐伯前輩帶清理工具之類的東西。”
佐伯智華立即回答:“家裡有。我隻是先過來确定位置,等下我就帶出來處理。”
朝露透順着佐伯智華的話繼續說:“既然這樣,就交給我吧。我剛好帶着清理殘穢的咒具,可以幫佐伯前輩清理掉。”
“是嗎。那謝——”
“那佐伯前輩留下殘穢的地方是在哪裡呢?請您帶我過去吧。”
佐伯智華驚訝地瞪了一下眼睛,扯扯嘴角,笑容有幾分僵硬:“是?”
“前輩說的應該不是這裡這個吧?這個肯定不是您留下的啦。悟這三個月一直在追蹤一樁詛咒師的案子,這個可能是關鍵線索。”朝露透信口胡扯,并留意着對方的情緒變化,“他很辛苦,都沒怎麼休息。本來以為四月份就已經結束的案子突然又冒出來新的線索,總是抱怨找到罪魁禍首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
果然,佐伯智華的情緒又變化了。
“哦、哦……五條……是他啊……”她神情恍惚了幾秒,目光躲閃,再張口說話時竟有點磕磕巴巴,“那就是我認錯了。”她匆匆轉身離去,一直背在背後的那隻手上有東西突然閃了一下銀光,“我再去找找!等我找到了再來找你!”
朝露透沒有攔她,注視着剛才閃過銀光的地方——是一個十字架,銀色的即使在光線昏暗的樹林裡也閃着微光。
※
等佐伯智華走遠了,朝露透才向情緒很是複雜的菅由理投去關注:“怎麼了,老師?”
“朝露君,你是不是看出什麼了?你是故意的吧?”菅由理語氣微妙地問。
“老師指什麼?”
“……算了!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朝露透笑了笑,繼續追問:“對了老師,佐伯前輩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菅由理嘴角一抽,堅決保持沉默。
“我覺得她是個很矛盾的人。冷靜和沖動,恐懼和保護欲,絕望和期待……為什麼呢?”朝露透自言自語着。
朝露透花了一分鐘才翻到最有可能被五條瞭接到的五條家内部聯絡電話。算她運氣不錯,雖然接電話的人告訴她五條瞭既不在京都又不在東京,但現在代代木剛好有五條家的術師在。
五分鐘後,五條家的咒術師趕到。朝露透沒見過他,所以先核實了一下對方身份才簡單解釋自己這邊掌握的線索。
“另外請您轉告瞭少爺,請他盡快給我打一通電話。我有重要的事找他。”說完這番話,朝露透垂眸盯着殘穢圖案猶豫了幾秒,仍然選擇什麼都不做,走向站在遠處的菅由理。
——她本來打算收集點殘穢回去讓五條悟看一看的,不過這樣好像太殘忍了。
無論是對一直沒有機會晉升準一級的五條瞭,還是對那位矛盾的佐伯前輩,都挺殘忍的。
“老師,接下來去哪?”她問。
※
半小時後,朝露透開始後悔自己多嘴。
因為并沒有耽擱多久,她們仍按原計劃時間同七海建人和灰原雄碰頭。然後菅由理開心地宣布,她想去逛街,并報出了幾個百貨商城的名字。
三個學生十分崩潰地湊在一起說悄悄話。
“朝露,你還頭痛嗎?”
“還有一些。七海,你不會是想——?”
“嗯。你馬上裝暈吧。”
“我不覺得有用。她肯定一眼識破。”
“我幫你暈過去也可以哦?”
“……灰原你是不是想報複我上次上課那一拳?”
……
一直商量不出能讓三個人都逃跑的方法,一年級隻有硬着頭皮陪班主任逛街去了。
不過讓他們意外的是,菅由理真的隻是單純地逛街,什麼都沒有買。雖然從九點左右一直逛到飯點也是件很累人的事情。
因為學生們疑惑又驚訝的眼神太難無視了,在澀谷著名的交叉路口等待綠燈時菅由理主動解釋:“老師之前是逗你們玩的啦!老師隻是好久沒出過高專了,想來看看以前和她們一起玩的地方,算是巡禮啦。有的店已經沒有了,真是遺憾。”
“她們?啊,是老師的朋友嗎?”灰原雄問。
“對啊。是朋友,也是老師的前輩們。是兩個很厲害的女咒術師。”菅由理說,“不過我們已經很久沒見啦。”
“為什麼?”灰原雄追問。
“因為她們已經不在東京了呀。她們都在青森,沒辦法來東京,我現在也不能離開高專太遠,所以見不到啦。”
說到這裡,菅由理突然拍手。
“說到青森,老師突然想吃蘋果派了!”
“哈——?!”三個學生異口同聲。
他們四個站在這裡是為了去尋找午餐餐廳的,怎麼會突然加新項目啊!總不可能今天午飯是面包吧?那種事不要啊!
“走吧走吧!就當滿足下老師的願望嘛!”
朝露透靈機一動:“這樣吧,我們陪老師去吃蘋果派,老師等下請我們吃午飯好了。”
七海建人立即接上:“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帶老師去一家蘋果派做得最好吃的面包店。”
灰原雄雖然在狀況外,但好歹還是打出配合:“我想吃壽司!我聽說澀谷有很多超棒的壽司店!”
“壽司?我沒意見,七海你呢?”
“可以,但是要去最有品質的店。”
菅由理無奈地歎了口氣。
“好吧好吧。你們有時候真的很難搞啊。老師很窮的,你們手下留情啊。”但為了蘋果派,她舉起雙手投降。
“這種程度還好吧?比起二年級來說!”朝露透叫屈。
“呃,好像的确——”
“我們也不難搞吧。比起老師來說,也還差得遠呢。”灰原雄聳聳肩。
“灰原君?”
“灰原,有的實話還是憋在心裡比較好。”七海建人歎了口氣,“綠燈了,快走吧。”
“七海君!老師現在就可以收拾你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