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代代木公園5個小時後,朝露透就收到了五條瞭的聯絡,便将遇到佐伯智華的事用短信的方式告知。雖然她對這事開始有點興趣了,但是她現在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她就把這事抛到腦後。
在她渾渾噩噩等待頭痛消失的時候,今年東京的雨季在不知不覺中步入尾聲。六月在雨水的浸泡中結束,困擾她的初夏時節也快結束。
但她不知道的是,另一場風波正在悄悄醞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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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7日20:00,東京千代田區,咒術總監部】
和藏在山裡的咒術高專不同,現代的咒術總監部位于千代田區的霞關,從地理位置上實現了和其他中央省廳的平起平坐。不過為了不讓普通人察覺到另一個群體的存在,總監部的選址比較偏僻,整棟樓也不過四層高,大部分窗戶從來是關得嚴嚴實實甚至拉上窗簾。
此時此刻,在内部所有部門都已經熄燈下班的時候,咒術總監部第四層——專用于高層開展秘密會議的樓層——的走廊和某一間房間裡還亮着燭光。
房間内部結構是階梯式的,各層台階上擺了幾十道屏風。幾乎每扇屏風後都有人影,而那些人有都是些不再年輕的男人們。他們是來開會的,但主持會議的人遲遲不到,很多人便小聲交談起來,先将議程推進。
“那個盤星教,據說是本部的那夥人,有回複了嗎?「時之容器會」的人現在在哪?”
“盤星教本部「星之子之家」的會長五點的時候給我部下回過電話,說他們也找不到人,之前摸到的埼玉那邊的據點全都空了。”
“那夥人也太能藏了……”
“總之讓各自手下的人小心星漿體周圍出現的普通人就對了。”
……
突然,隔音效果極好的木門被推開了,同時他們聽見了一道音色沉穩、語調上揚的聲音。
“啊,這個情報相當重要,辛苦你們了。請務必加強警戒,星漿體的安全是絕對優先的。就這樣,再見。”
現在一邊打電話一邊走進房間的其貌不揚的男人就是現任咒術總監菊池海裡。除了外貌不出衆外,他的身高、體格和術式也都沒什麼稱得上有優勢的地方,但當西裝革履的他一出現在這個房間裡,就有好幾些人閉了嘴。
“抱歉抱歉,我來晚了!先是警察廳的官房長打電話談工作,再是聽取星漿體那邊的新消息,唉,真是太忙了。”他泰然自若地從門口厚重的陰影裡走向房間裡位置最低但光線最明亮的一套桌椅邊,并快速掃了一眼那些屏風,“呀,真是榮幸。三大家族的大人們也來啦。參會的是三位家主嗎?”
房間裡安靜了兩秒。屏風位置在下的男人們紛紛回頭看向最高處的三個屏風。他們早就注意到了這件事,不過都不敢去議論。
“是我。大哥說他不用親自來,讓我替他參加。”坐在畫着禅院家家紋的屏風後的男人第一個說話。
“原來是扇先生。久疏問候。”菊池海裡朝向那面屏風欠了欠身。
之後便是加茂家發言:“晚上好,菊池先生,我是加茂茂智。家族裡有點内務需要父親大人和幾位兄長處理,讓我代為傳達意見。”
話音剛落,五條家的參會代表就發話了:“還能用這種理由?那兩個家夥——早知道我也不來了。”
“歡迎你,茂智君。請代我向有姬夫人問好。”菊池海裡同樣欠身,“貴安,尚彥先生。非常感謝您于百忙之中莅臨參會。在本次會議将讨論的所有内容,五條家的意見——不,準确來說,是五條悟君的意志至關重要。”
聽到那個如雷貫耳的名字,房間裡瞬間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菊池海裡笑容依舊,宣布道:“好的,那會議正式開始。首先,我得告訴諸位一個壞消息——那個「Q」最近在打探星漿體的事,他們已經定位到星漿體所在的行政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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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8日上午9:21,東京咒高,6号訓練場】
站在對戰區域某條邊線上的五條悟正語調輕快地講着電話,視線下垂落在手腕的飾品上。
“你一個人出門沒問題嗎?”
他看得到,站在他對面的朝露神樂從他打通電話開始就一直注視着他,很警惕的樣子。但他懶得理會她。
“沒有看不起你啦,是你自己說的還有點頭痛啊。”
……
“哦,是任務啊。大家今天都很閑欸,你也太可憐了吧哈哈哈——”
然而他的笑容并沒有維持多久。
“明天才回來?!不可以!我不同意!誰要一個人去電影院啊!”
進入七月以後,咒高學生們的空閑時間總算又多起來。對此最來勁的就是五條悟。今天是他期待已久的電影的首映日,雖然說從這周一開始他就不停邀請周圍人一起去觀影,但大家都很上道,都拿出了各種各樣的拒絕或者爽約理由,最後變成隻有他和朝露透一起去。可沒想到今天輪到最不能爽約的人爽約了!
電話那頭的朝露透卻無情地說了一句“對不起啊悟”就挂斷電話。五條悟眼角一抽,立馬就想打電話問菅由理到底是什麼任務需要一個二級術師出差一整天然後跑到校門口堵人,而阻止他這樣做的是朝露神樂。
“請問現在可以說了嗎,帶我來這裡的目的是?五條君,還有夏油君。”和五條悟面對面站着的朝露神樂冷靜發問,視線在兩位綜合實力強于她的後輩臉上來回掃了一遍。
她今天原本是來幫上面送會議紀要的,所以她此時左手拿着文件袋,右手提着黑色收納包——裡面裝着她那把刀柄可伸縮的薙刀。從包裡取出并甩開武器她隻需要一秒鐘,不過她不知道這兩位後輩會不會給她這一秒鐘的時間。在「六眼」面前悄悄發動術式更是自找沒趣,所以她選擇以不變應萬變。
五條悟冷着臉說:“當然是要找你算賬啊。”
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正低頭玩手機的夏油傑聽到自己被點名,露出愕然的表情:“不,這可和我沒關系啊。我隻是碰巧在這裡休息而已。”
朝露神樂緩緩掃視着封住這間室内訓練場唯一出入口的球狀咒靈和那些在幾扇窗子前飄來飄去的小咒靈,又一次想像庵歌姬那樣罵人,但是她又一次抿緊嘴唇忍住了。“不要去質疑和挑釁比自己更強的人,否則會更加不幸”,這是她一以貫之的理念。
被朝露神樂打了一下岔,五條悟頓時沒有打電話的心思了。他把手機收了起來,變成單手插兜的站姿。
“傑,硝子還在學校裡吧?”
“在。不過她忙着聯系冥小姐她們,叫我在你們打出結果了以後再叫她。”夏油傑一頓,“悟,我覺得你說明一下原因比較好,朝露小姐似乎沒明白。”
五條悟撇着嘴又盯了朝露神樂一會兒,仰起頭咧開嘴從喉嚨深處發出不爽的叫聲。
他低下頭,臭着臉說:“聽說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讓阿透受過欺負?要和那個很煩人的詛咒解綁很麻煩,我研究過,所以你們會用哪些手段我基本上能想到。你們讓她受過很多傷對吧?”
朝露神樂頓時愣了一下。她微微張開嘴,像是想說什麼。
“别說你不知情,我知道你也參與進去了,朝露神樂——時翔先生的事,我也知道是你幹的。”
“原來如此。就這點事……呵。”朝露神樂微垂眼簾,坦然點頭,“所以,五條君是來幫她出頭的?”
“‘這點事’?你真的找打吧?”五條悟一下皺緊了眉頭。
他看見朝露神樂的咒力有變化,但他沒做幹擾。因為朝露神樂不用「籠中鳥」的話壓根和他過不了幾招,阻止人家也太殘忍了。
不過很快,五條悟又看見朝露神樂身周湧動的咒力突然靜止了。
“我不否認自己做過的事。但是五條君,你為什麼今天才這樣做呢?這不像你以往的行事風格。”朝露神樂說。
“讓你多活蹦亂跳一個月應該心存感激啊。”
朝露神樂像沒聽到般用陳述的語氣自顧自地說道:“恐怕是因為,你是從别人那裡聽說,而家主大人從沒有跟你提過這些事吧?以我對她的了解,她應該是表現得若無其事、就算被追問也會用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帶過吧?”
就像今天,她在總監部聽說了朝露透的任務内容,但是朝露透明顯沒有向五條悟透露半個字。這兩人之間的關系深淺,可見一斑。
“她說過被那樣對待很痛苦很不甘心嗎?她說過想要為了朝露時翔的手報複我嗎?她有說過需要你幫忙嗎?全都沒有吧?”
在她看來,朝露透是個擅長掩飾自己異常的瘋子,是個可以被委派那種任務的冷血動物。朝露透輕而易舉就用一句話把她們的血緣親情逼上絕路,誰知道五條悟這樣毫無同理心又仗着天賦異禀高高在上的人會達成什麼結果呢?
“你現在來找我麻煩究竟是有什麼意義?這并不能解決她遇到的問題,也許連一句道謝都得不到。那也太——”
某個詞語還沒說出來,隻聽“砰”地一聲,她散在空氣中還未成形的咒力鎖鍊就被扭曲的空間揉成一團砸在了地闆上。
“就當她不會道謝好了——那又怎麼樣?得不到道謝就不該幫忙?說得像交易一樣。”五條悟将墨鏡往頭上一推,話裡火氣又多了幾分,“我果然還是不能理解阿透為什麼沒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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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7日21:00,東京千代田區,咒術總監部】
“反對。禅院家不放心把星漿體護衛的事全權交給五條悟和……”
菊池海裡笑着說:“不放心五條悟和夏油傑去擔任護衛嗎。能請扇先生說明一下原因嗎?”
“我承認他們有點本事,但是他們太年輕了。年輕人容易動搖,考量也不周全,同化萬一出了差錯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這話立即逗笑了五條尚彥,也引發了其他參會者的竊竊私語。
五條尚彥笑了幾聲,說:“禅院扇,你是在嫉妒兩個小孩子嗎?嫉妒他們才十五六歲就達到了你二十多歲才有的一級水準?”
屏風後,禅院扇皺了皺眉,很不高興地說:“我從未有過這種想法,隻是陳述客觀事實。”
“客觀事實?哈哈,要是坐在這裡的是直毘人先生,這話還有點可信度。”
“……”
“禅院扇,你的格局比起你的兄長真是差遠了。幸好當初禅院家主的位置沒落到你身上。”
沒想到五條尚彥敢說這句話,禅院扇冷笑一聲,回敬道:“至少我現在坐在這裡,能代表禅院家的意志。你呢?你敢說你代表五條家的意志嗎?當誰不知道似的,你不過是五條悟上位前的過渡,最大的作用就是給他擦屁股……”
“閉上你的臭嘴。”
五條尚彥這話是再明确不過的警告。但其他人的竊竊私語頓時消失了。大部分人噤若寒蟬。
和他們坐在同一排、被夾在中間的加茂茂智一個頭兩個大。他在家都不喜歡摻和這些事,遇到哥哥們吵架都會跑得遠遠的,但偏偏出發前父親加茂吉人叮囑過他在另兩家有意見分歧時發言。“不要怕場面失控,隻管說。會有人控場的。”父親是這樣說的。
又做了幾秒鐘心理建設,加茂茂智才辨識着手裡的信紙内容大聲朗讀:“咳咳……嗯,加茂家支持天元大人的決定,也能理解禅院家提出的意見。加茂家也有同樣的顧慮。從上次失敗的同化經驗來看,我們面臨的最大阻力并不是詛咒師,而是盤星教集結的那幫非術師。咒術師無論如何都不能和非術師動手,而盤星教的人極有可能故技重施,讓非術師堵在星漿體前往高專的必經之路上……請諸君想起當年的護衛術師是如何處理的,而我們為了避免發生流血事件費了多少心力。所以我——呃,加茂家認為,與其質疑天元大人的想法,不如着眼于破解盤星教設下的阻礙,給護衛增派能解決這個問題的護衛。正巧,菊池海裡你手下不就有一個能派上用場的人嗎?”
加茂茂智說完後松了口氣,沒想到下一秒他就聽見五條尚彥冷冰冰的聲音:“喂,小子,你們家的意思不會是——”
“我的手下?”被無視很久的菊池海裡看起來認真想了想,然後露出恍然大悟但猶豫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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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8日11:30,東京足立區,某隐蔽倉庫】
頭頂的白熾燈晃得眼睛疼,不過比起腦袋裡面還存在的隐痛簡直不值一提。朝露透打了個呵欠,低下頭,擡腳拿鞋根踩住眼前男人的額角。
她讓腳向下用力,帶着對方的腦袋一起向下滑,将對方變成了半張臉貼牆、雙膝跪地的姿勢。男人的腦袋在鞋子底下顫抖,她再次淚眼漣漣地打了個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