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她沾炕便昏睡了,天微微亮南梨起個大早趕去馬市。
街頭小販喧嚣熙攘,狹窄的過道擺滿了小攤位。百姓相互推搡擠兌着,生怕搶不到最好的。南梨并不着急買豬油,而是四下張望,依舊沒有尋找到那一抹期待的小身影。
正欲走時,想起那日好似有個賣角瓜的攤位在小男孩兒的對面。于是南梨憑着記憶,在衆多攤位中,找到了賣角瓜的大哥。
也沒顧上多打量,她直接上前詢問,“大哥,你記不記得那有個半米高得男孩子啊?”
見小販懵怔,南梨還用手比劃了一下,“大概這麼高,沒什麼衣服,好像餓了很久。”
賣角瓜得小販一聽,尋思半晌,“你說的是不是那個整天坐在那要飯的小寒啊。”
南梨心中一喜,連聲迎合。
“哎喲,那孩子昨夜裡就沒了。”角瓜小販一臉可惜道,“命苦啊,發現的時候都僵了。他父親下落不明,母親也餓死了。這孩子啊就在這一帶晃悠,偶爾遇到好人家就給個剩飯。也不知道那孩子怎麼死的,據說炕上還有沒吃完的馊包子,就這麼夜裡沒了,可惜啊。”
角瓜小販自顧自地說着,“聽說小寒是被他舅母趕出來的,嫌呼他吃太多了。那家子太不是人了,人都沒了還不給一塊白布。”
南梨早在第一句話之時便僵住了,她呼吸急促,手心狂冒虛汗。雙眼無神地離開了角瓜攤子。小販見南梨如此失魂,莫名其妙道,“這怎麼就不聽人把話講完啊。”
随即一聲哀歎,“唉,那孩子真是苦。如今被仍在亂葬崗也沒人收個屍體。”
話音剛落,還未走遠的南梨如疾風般折返回角瓜攤,“你說什麼?那小孩兒在哪?”
一聲驚喊,小販哆嗦的手中的角瓜瞬間滾落在地,還在地上滾了幾個圈。這姑娘雙眼瞪極大,好似要從眼眶飛出來般令人可怖顫粟。
他吞了吞口水,用手指着方向,“那...那小孩在村頭古樹下的亂葬....”話還沒全落地,隻見眼前的姑娘又如疾風般向亂葬崗跑去。
南梨用手大力的撥開擁擠的人群,穿梭于其中,偶爾還傳來幾句謾罵聲。她臉頰布滿淚痕,洶湧如潮;眸底迷蒙暗紅使她看不清前方的路。
慢慢地遠離了馬市,路旁蒲草叢簌簌作響,南梨此時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山間蔓延着陣陣的嗚咽聲,約莫半盞茶功夫,南梨終恍回神,起身朝着亂葬崗走去。
見她遠走,暗五方敢從林子中現身,他眉目低垂了一會兒,便朝着反方向而去。
此時,夜冥決坐在鴛寶閣二樓,指腹摩挲着白荷茶杯,吩咐道,“桌子上的八十兩你拿好,老規矩。”
陳掌櫃應聲收攏于袖口,“主子,那肥皂已全部定出去了,下一批何時到?”
思到此處,他的指腹頓了頓,想起今早廚房忙碌的身影,大抵應該是快了。
“許是明天。”他又問道,“當真如此暢銷?”
陳掌櫃拱手作揖,滿臉笑道,“主子,不僅暢銷,還供不應求。大戶反響都很好,尤其是女子,據說用了肥皂人都白了。”
正當夜冥決思緒時,暗五破窗而入,看似很急,“主子。”
夜冥決面帶愠色,“你怎的回來了?不是讓你跟着南梨?”
“小娘子去亂葬崗了。”暗五話落,夜冥決噌的起身,“為何?”
“應該是去亂葬崗找一個馬市上一個餓死的孩子,很着急,路上撞了好些個行人。”暗五道。
聽如此說,夜冥決心下便活絡起來:餓死的孩子?什麼人能讓從容的小娘子如此驚慌?他在廳堂來回踱步,帶着疑問,和暗五一同前往亂葬崗。
夜冥決到的時候,南梨坐在土堆上抱着一個衣不蔽體的孩子,四肢枯瘦如柴,腳趾蜷縮,看的出來他死時很痛苦。
他四周環伺,這裡到處都是平沙衰草,老樹縱橫,陣風哮過枝桠發出凄厲的嘶叫。
南梨呆滞的坐在土堆上未曾一動,額間發絲破碎的舞動,而懷裡的孩子如睡着般靜躺在她的腿上。盡管這個男孩渾身泥垢,面腮瘦削皮膚像風幹的桔子皮,但眉宇舒展好似在享受最後難得的溫暖。
待夜冥決湊近時,南梨才稍稍動了動身,也隻是擡眼微看,确定是誰後便又繼續望着前方。
他看了她許久,眸光幽深意味不明。眼看着烏雲遮日,于是微張薄唇,“南梨,該走了。”
見她無動,便又說,“快下雨了,此人身體已散發異味,你若執意如此才是對他不敬。”
夜冥決冷沉的聲音帶着些訓斥,南梨才恍而回神,垂頭低看着懷裡的男孩留下了兩行悔淚,喉間哽咽發出陣陣咽嗚,不停的向他質問。
“夜冥決,他…還是個孩子啊!”
她哭的凄洌,盡管見多了生死離别,此刻南梨的哀戚還是讓夜冥決心中酸澀。
她漸漸松開懷裡的小人兒,看了又看,輕撫着他的眉宇,“小寒,這個世界很大。人是有來世的,世間紛擾,無對無錯,放棄怨恨,輪回新生。去那富庶之地,再也不用挨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