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該離别了。陰陽兩相隔,盡管有再多的愧,遲了終究遲了。倘若那天她多嘴一問,是否一切不會發生。
南梨收緊了臂彎,一滴滴淚水墜落在男孩的臉上。顫抖着肩膀仰天長悲泣,好似在告别。
夜冥決沒有打擾,小半刻功夫,她終于松開了小寒。随即緩緩擡眼哽道,“能不能幫我挖個坑,我自己....挖不動。”
夜冥決點點頭,環伺四周拾起手臂粗的枝桠敲了敲平沙地,向裡鏟去。
很快,夜冥決便将平地挖了一個半米的深坑,随後兩人将小寒深埋入土。
南梨踩了一捧野花扡插在土墳上,嘴裡念叨着,“小寒啊,記住姐姐的話,别迷路了好嗎。”
夜冥決剛想開口,這時轟然聲一片。他擡頭看着天,風雨匆匆,滴滴甘露落在枝頭。
“不遠處有間破廟,暫且先去那避避雨。”夜冥決道。
南梨應聲點頭,二人向前跑去。
早日還風日和煦,轉眼間就陰雨綿延。南梨從竹簍裡拿出麻布手帕擦着臉,見夜冥決鬓間滴水,便把手裡的麻布遞過去,“快擦擦,别感冒了,到時候可不好辦了。”
夜冥決微楞,似乎沒反應過來。下一秒便也沒客氣,接過手帕往臉上胡擦一番。手帕本就是麻布的,他如此這般粗魯,難道不疼嗎?南梨低頭淺笑,男人果然都這般粗枝大意。
疾風驟雨,刮的殘門咯吱作響,夜冥決在破廟角落裡翻出個木闆将門抵住。
四周灰塵撲飛,屋梁上到處布滿了絲網,南梨扇呼着好一陣子,才将面前讨厭的纏絲清理幹淨。又将那坐墊的灰塵彈了又彈,挪到寬敞之處,朝着夜冥決說,“坐這吧,看來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兩人席地而坐,因方才的變故,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
留意到心不在焉的南梨,夜冥決先開了口,“那個男孩,你認識?”
她沉默片刻,嘴角揚起一抹淡笑,卻有一股悲憫之意。
不一會兒,她說,“我不認識,但今天、以後就認識了。”
她側眸望去,見夜冥決的眸子閃着隐隐不解,于是說道,“你回來的那日,我在馬市遇到的小寒,當時他蜷縮着身子蹲在牆角啃着剩菜,那飯都幹硬了。我雖心裡難受,但當時身上隻有10個銅闆,眼看自己日子都過不下去。”
說到這,她不由的又哽咽幾分,深吸了口長氣,“眼看自己日子都過不下去,這亂世履步艱難,我又能幫的了誰。今天幫一個,那明天呢?有無數個小寒啊。于是我狠下心丢了一個銅闆頭也沒回的就跑了。”
“許是逃避,許是不忍,我怕再看一眼就忍不住将他帶回家。所以我逼着自己将那個畫面從腦海裡剔除掉。”
南梨歪頭看過來,纖長的羽睫輕顫,那雙杏眼滿是凄哀,“夜冥決,那日我去陳掌櫃那,明明可以去尋小寒的。可是我沒有,我被一百兩銀子沖昏了腦子,一心想着回家跟你分享,我還去買了新衣裳,卻沒有想過當時的小寒衣不蔽體地在街上流浪。”
南梨将頭慢慢地深埋于膝蓋中,小小的身影就像那秋日的枯木,好似一折便斷。
膝蓋裡傳來顫顫輕音,“今日我才想起小寒,想着自己有銀兩了,帶他買身衣裳,在給他找一安身之地,以後跟着我做肥皂謀生。”
“我錯了,我太想當然,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剛好的事情能等着你呢?”
夜冥決看着她微擡起頭,猩紅如染的雙眸濕閃着淚花,迫切的想知道答案般盯着他。
及此,他的心頭忍不住劃過一絲不明的情愫。
空氣如此靜谧,任憑屋外的雨聲滴滴點點,他看了她許久,才發出磁沉的聲音。
“南梨,這世上有剛好的事情,我稱之為氣運。遇到這樣的事,該珍惜,而不是把氣運當實力,導緻看不清自己。所以你無須傷懷;如你說,亂世之下有無數的小寒,你能救小寒一個,那麼你遇到兩個三個的小寒呢?你有足夠的銀兩當然可以收留很多個小寒,但這不是在解決問題。如不想在見到此結局,那麼就想辦法扭轉結局。”
夜冥決收回目光,無奈一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很多比小寒更苦的嬰孩。他們還沒有真正的見過盛世,沒有得到過一天這世間的溫暖,便離開了。也有泣血漣漣的百姓家破人亡,他們又該向誰訴說。”
他靜靜的看着前方,好似有千言萬語無法道出口般愁苦;他訴說的隐晦,肩上好似壓着層層高山,這一刻竟覺得他很孤獨。
陣陣清風掃着廟前台階,也吹走了天上的陰雲。路旁的枝桠都籠罩在霧霭之中朦胧迷蒙。
山間如沐浴新生般散着淡淡青草氣,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直到面前出現那熟悉的木門。
夜冥決在門前頓步,回身看向她,“進去吧,我..不用管我。”
南梨應聲,她早已習慣他忽不見蹤影,不該問的定要管好嘴。她放下竹簍提步進了林老婦屋子,瞅着依舊睡得香甜,便退出屋子。
屋外,她忽間矗立在林老婦門口。低頭兀自思忖着…林老婦為何如此嗜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