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南梨的心涼的透徹。
她雙目如垂柳,完全沒注意到此時林老婦的邪眉怪笑。那雙毒眼迸射出嗜殺的精光,毒爪迅速朝南梨脖頸抓去。
夜冥決餘光瞥到閃過的影子,霎時擡起膝蓋将林老婦踹出窗外。一切皆在電火間,南梨甚至來不及喘息,隻見夜冥決翻出窗子,右腳已抵在林老婦的喉間,而那雙幹癟的手用力地掐着夜冥決的腳踝,嘴角一絲血沫順流而出。
見林老婦雙眸瞪的極大,雙手伸于空氣中胡亂撲棱,好似要說什麼,夜冥決松了松腳尖。她殘喘長氣,一陣咳息後,沙啞着嗓子道,“你..都知道了?”
夜冥決那雙冷目像冰窟般深不見底,居高睥睨地對她嗤笑一聲,“你想我知道什麼?”
“當然是你最在意的。”
直到現在林老婦仍在試探他,而夜冥決并未打算跟她繞彎子,暫且看她那枯壑的嘴裡還能冒些什麼話來。于是,他将腳尖挪開,退後一步,冷聲道,“我最在意的難道不是我母後怎麼死的嗎?”
林老婦趔趄地從地上爬起,捂着胳膊穩了穩身形。半息間,斜嘴一笑,“當然是當今聖上雁骞殺死的啊。”
“看來你早就知道了?”見夜冥決依舊盯看着她,眸光古井無波…她慢慢斂起笑意,“前朝皇帝雁景天駕崩後暗鷹隊便隐匿蹤迹,再無現世。沒猜錯的話他們早就找上你了。”
“你還不算蠢。”夜冥決答道,遂後步步向前緊逼,林老婦見退無可退,便怒吼道,“夜冥決!當初要不是我将你從宮中偷出來,你以為你能活到現在?”
“是我救了你的命,雖然我沒告知你的身世,然這些年我待你也不差。稱我一聲養母也是該擔得的,你要做不忠不孝之人?”
夜冥決肩膀一抖,嗤笑出聲,“你說的可是我日日吃糟糠,你卻躲屋子裡吃窯雞?你難道不知道人在饑餓狀态,對食物的味感是平日的十倍?在我飯裡下矮骨散,在我水裡下短日毒,這般叫待我好?”
林老婦怔大着眼睛,眼角的枯皮溝壑瞬息撐起。她萬般未想到這些夜冥決早已知曉,她曾想盡很多方法阻止夜冥決的成長。矮骨散顧名思義,吃了孩童筋骨停止發育如侏儒。短日毒更是飲用之後活不到二十便西去。她總是咂摸莫不是藥效不靈,還是這狼崽子幸運。原來是暗鷹早就出現了,那麼一切都能解釋的過去。暗鷹組織是先帝的暗衛隊,不到危急時刻萬不會現身。沒想到先帝對這狼崽子倒是疼愛,竟将暗鷹傳給了他。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這麼年終究是白忙活一場。
賠了青春,賠了一輩子,到頭來,舊人仍在笑。那位計劃了這麼年,終究是鬥不過先帝啊。
林老婦心下酸楚,深知目下處于劣勢。于是擡眸對着夜冥決談條件,“放了我,我告訴你誰指使我的。”
夜冥決颌首示意她繼續往下講,那副冷戾模樣像極了先帝雁景天。林老婦一怔,那下垂的眸子竟沾染了絲淚花,“是當今聖上雁骞。”
“當時你還小,你母後将你托付于我。确實是我将你偷出來的,隻是被雁骞發現了。她讓我帶你去邊境撫養長大,并且不能告知你的身份。不準你讀書,不準你過得好。他會派人盯着,如若發現我們日子過的不錯,咱倆誰都活不了。”
夜冥決深知林老婦這些話亦假亦真;有人盯着是事實,那些人早就被暗鷹殺了,一直往皇宮彙報的都是易容後的暗鷹。
接着她又說,“這些年,我雖待你不怎麼上心,不也是為了讓你活下去嗎?”
“我雖有武功,但那皇帝的暗衛我怎的打過?這些年我隐藏自身,還不是為了保護你?他們讓我給你下藥,我也沒放全部的量,想着無論怎樣,你也能保住一條性命。我死後,也算是能給茉後一個交代了。”林老婦說的痛哭流涕,佝偻的肩臂不停的打抖。那頭斑白的銀發在月光映襯下磷閃耀耀,下垂的眼睑滴落着晶珠随着面頰的溝壑順流,活看好不凄慘的老太太。
這般模樣,夜冥決從看到大,心中無半絲漣漪。于是,他問道,“我母後臨終可有說什麼?”
林老婦停止了哭聲,婆娑着目光随之看向遠處,“茉後說,讓你蟄伏幫他們報仇。”
“雁骞奪位,殘殺手足。你的姐姐雁晴慘死于公主府,你舅舅家九族覆滅。茉後悲傷至極,将你迷暈托付于我。她說:前朝不可無後,豎子年幼,待長大成人且不可忘本。背負血海深仇,切不可沉溺兒女情長。二十年後,我等在天之靈,護佑我兒以血洗血,掀了雁骞王朝!”
林老婦說的悲亢,就連南梨都不襟頭皮發麻。她詫異夜冥決竟是前朝皇子,心裡越發苦澀。視線不自覺地瞥向他,一襲玄炮垂墜,冷的深沉。她甚至能想象到他那負于身後的手定是緊緊攥握。此等深仇大恨,切骨之仇認誰都無法放下,太沉重了。
此等年紀這般陰戾、沉穩。這些年,定是過的很苦。隻是,這林老婦本就不老實,她的話又能信幾分?這事兒畢竟關乎夜冥決的父母,他若迷失于廬山,可該如何是好?南梨眉頭一皺,杏眸緊盯着林老婦,生怕錯過任何蛛絲馬迹。
夜光之中,林老婦雖涕泗橫流,然雙眼暗紅泛着詭谲之意。夜冥決自始自終未應聲,眉宇深擰,不知在思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