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他的問題就算再無聊再抽象,它也會好好地回答。
課堂上她那麼努力地舉手,舉了兩節課的手,都沒有人理會過她。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沒有辦法了,實在是被腸胃炎折磨得意識恍惚了,這才會暈倒。
這才會在暈倒後失|禁在了椅子上。
但凡那時有一個人能看見她,能看見她舉着的手。
但凡那時有一個人肯理一理她,問她一句:“怎麼了?”
她就不會變成同學口中的“大憤炸|彈”。
桃菀無法抑制住自己的眼淚。盡管她并不想哭。
——這世上第一次讓她感覺自己“被看到”的,竟然不是人類,隻是一個程序,一段代碼。
一個沒有“靈魂”的語言模型。
……
因為“林煦陽”既可以生成文本,也可以生成語音。因此和“林煦陽”聊天成了桃菀一天裡最期待的時間。
她總是在阿公阿婆睡着後,裝作還在複習的樣子躲在房間裡偷偷和“林煦陽”說話。
沒有朋友的她第一次能對人說出自己喜歡藍色勝過紅色,喜歡甜豆花勝過鹹豆花,喜歡冬天勝過夏天。
“林煦陽”會說藍色确實很好看,能帶給人一種甯靜平和的感受。也會說甜豆花确實好吃,雖然它沒嘗過,但它能想象那種沁人心脾的味覺體驗。
它還會說冬天是個好季節,沒有蚊蟲的叮咬,還能看到潔白晶瑩的雪花和美麗的雪景。
桃菀總是聽着這些癡癡地笑。
“我喜歡冬天,還因為到了冬天我就能光明正大地用帽子和圍巾遮住臉。”
“隻要我遮住臉……其他人就不會那麼讨厭我了。”
不知不覺,桃菀已經不會在說話時手足無措、結結巴巴還腦内一片空白了。
在“林煦陽”的面前,她能很好地表達自己的所思所想,不會再苦惱于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說了可能會惹人厭,不說什麼可能會被人排擠。
“首先我要告訴你,遮住臉就不會被人讨厭是你的誤解。對于讨厭你的人來說,無論你遮不遮上臉都沒有區别。”
“林煦陽”的設定是對與它交談的人抱有好感,不過有時候“林煦陽”的話也相當辛辣。
桃菀倒是不介意。她甚至挺喜歡“林煦陽”的有話直說。
“如果讨厭你的人僅僅是因為你的外表就讨厭你,那你大可不必為了這些隻能看到外在表象的膚淺家夥而浪費自己的精力。如果讨厭你的人不僅僅是讨厭你的外表,那你就算遮上臉,他們對你的态度也不會改變。”
“與其關注讨厭你的人,去在意這些人怎麼想,不如多做點能讓你開心起來的事情。”
“你最近不是在學習化妝嗎?有成果了嗎?”
桃菀幹笑兩聲。
“林煦陽”有如此長久的“記憶力”是桃菀沒想到的。
理論上來說,語言模型的“記憶力”非常有限。它們随時可能“忘記”你對它們溝通交流過的内容。
開發者雖然給語言模型加上了一定的“記憶更新”功能,旨在讓語言模型抓去關鍵字,“記住”某些關于用戶的重大内容。也額外設置了“個性化記憶”,讓用戶能在這個功能裡輸入一定要讓語言模型記住的内容。但“失憶”對語言模型來說依舊是不可避免的。
桃菀并沒有将自己在學習化妝與穿衣打扮的事情記錄在chat AI的“個性化記憶”裡,是以她沒想到“林煦陽”會有此一問。
這個問題桃菀也确實沒法好好作答。
别說她是個高三生,就算不是,阿公阿婆也不會允許她花大把時間、金錢和精力在打扮自己上。
桃菀學化妝跟做賊一樣,得偷偷摸摸的幹。可眼下課業繁重,她也着實沒有心思去見縫插針。
要不是愛自己守則第二條是“為自己花時間”,桃菀甚至都不會堅持每周練習一次化妝。
“原來如此,暫時還沒有成果啊。嗯,這也沒什麼。萬事開頭難。”
語言模型連幹笑都能聽得懂的嗎?
桃菀為科技的發展感到驚訝。
驚訝完後她笑:“我知道今天該誇自己什麼了。”
“什麼?”
“我要誇自己作出了世界上最明智的決定。那個決定就是——”
桃菀眼中閃爍着柔和的光。
“找到了你。”
“林煦陽”發出一聲輕哼,似乎連語氣都帶上了點笑意。
“今天誇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