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露出一個并不标準的甜笑,她站了起來。
“好孩子!”
三姨奶撫摸着她的頭,血迹都蹭到了頭發上。
她避都來不及避開。
烈日當空,照的人眼暈。
從靈堂出來,過道旁堆滿了變質的食物。
它們都放在凳子上。
一排排的,一直延伸到房裡。
“二姐媳婦!你外甥女來了!”
人還未至。
三姨奶就扯着嗓子往房裡喊,她似破非破的喊聲無疑給這座院子增添了更多寂寥。
房裡哐啷一陣響。
水梧桐的表姨木着一張臉出來。
“梧桐來了。”
表姨的臉色難看至極。
水梧桐還未來得及上前問好。
三姨奶一手一個,将她們推進了房内:“在外面幹嘛呀!來來來,進屋說話!二姐媳婦,快領着孩子進去啊!天怪熱的!”
表姨厭惡地想要甩開。
卻被三姨奶死死摁住肩膀。
連帶着水梧桐的衣服,都被那劈成兩半的尖刺指甲狠狠戳了個洞。
屋子裡亂糟糟的。
褪了色的紅布窗簾映出一室橙紅。
這裡到處都堆滿了東西。
屋内的大床上,一套壽衣正平平整整攤在那裡。
床邊還有幾個打包好的包裹堆在角落。
“二姐媳婦,你這是何苦呢?”
三姨奶幹枯還帶着血的手在屋裡翻着。
“你看看你,把衣服都收起來幹什麼?老祖宗流傳下來的規矩,長輩死了,後輩們套個壽衣再留個衣服在棺材裡就是當個念想!到時候一起燒了就行了!”
“活人穿壽衣,活衣進死墳?”
表姨的嘴角隐隐抽搐着。
她的頭發披散着,呼吸也有些淩亂。
三姨奶一拍手。
她大張着嘴巴。
這時水梧桐才看見,這位三姨奶還有幾顆爆出的尖牙。
亮晶晶的。
如獵物在舔舐。
“對呀!老規矩啦!”
她看着三姨奶極其誇張的強調。
她捧起床上的壽衣,轉頭就要往表姨身上套。
表姨推搡着。
那衣服掉落在地,亂遭中被她們踩撕了一個大口。
“二姐媳婦你幹嘛呀!”
三姨奶刺耳尖叫着。
“這是盡孝!所有小輩都得套的!”
表姨手上用勁,調子也高了起來:“誰敢讓我穿,他們全家暴斃!我今天就在這裡詛咒!我看誰還敢!”
三姨奶盯着她。
她瞳孔漆黑,似乎永遠也望不見盡頭。
她撿起壽衣。
分叉的指甲在衣服上抽出一道道絲線。
她看了看她們倆,在喉嚨中嘶鳴:“孩子在這兒,你就這樣給她做榜樣!”
表姨下意識将水梧桐護在身後。
三姨奶冷冷笑着,拂袖出門。
可她并沒有走。
透過窗戶。
水梧桐看見她的眼睛在外往裡動也不動地盯着。
見水梧桐注意,她的嘴角揚起一弧。
她的口水順着尖牙留下。
掉下一滴。
“梧桐你坐這兒,大夏天的來,熱壞了吧!”
表姨攏了攏汗濕的頭發。
她拍拍床,示意着水梧桐坐下。
她将她半摟在懷裡:“這樣的場合,你媽怎麼沒來?”
水梧桐瞄了一眼窗外,她放低了聲音:“我媽她遇到點事兒。”
“又有事兒了?”
表姨呼了口氣。
“你媽呀,真的是......算了,沒一個消停的!”
“表姨你這兒才是不消停呢!這樣的事兒都能被你遇上!”她看到窗外的黑影又近了幾分。
衣服上沾染的血迹,引來了不少蒼蠅。
它們在屋子裡盤旋。
貪婪吸食着血液。
它們飛到窗前排成一列一列。
水梧桐和表姨對視了一眼。
人已經不見。
窗戶上卻留下了幾道血痕。
表姨湊近水梧桐的臉,親昵貼了貼:“好孩子,多住兩天,還有好多事兒呢。”
她壓抑着。
水梧桐起身想幫表姨把包裹運走,卻被攔下。
“梧桐,你在靈堂裡上過香了嗎?”表姨突然有些緊張。
她搖搖頭。
剛剛靈堂裡那麼熱鬧,她哪有空。
“快去!快去老太太靈前把香點了!現在就去!”表姨急了起來,汗珠順着她的發梢淌進衣服裡,“你之前也上過香,這就用不着我教了吧?”
“我知道。”
她趕忙應和着。
水梧桐一通小跑。
她跑回了靈堂。
表姨夫吃飽喝足後又跪了回去。
他依然攥着之前的那張紙,伴着屑屑嚎啕大哭。
和尚們的身邊也被倒了酒。
長袍松垮,露出了裡面的便衣。
三姨奶半跪在棺側。
她的臉與屍體緊緊貼在一起。
見水梧桐過來,她蹭着屍體的臉頰動了動,連帶着屍體的眼皮也被她蹭開,露出渾濁看不清樣子的半固體。
現在,她有三隻眼睛。
水梧桐熟練地走到靈牌前。
她抽出三根香。
屏息凝神,安安穩穩拜了下去。
一拜。
二拜。
三拜。
三姨奶還在看着她。
她看着水梧桐跪倒在地,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
“哼哼~”
她哼笑着。
蟲子爬出了她的發縫,在眉毛上方作畫。
她隻與水梧桐對視了一眼。
随後擡着上唇向表姨父喊着。
她的牙很長。
長到看不見牙龈。
“哭吧哭吧!再哭大聲些!你媽媽愛聽!”
她拎起屍體的耳朵。
拉出一道稠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