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給水梧桐的,隻有一個茫然的面容。
她被摁在了地上。
她望着棺材入土,表姨的頭也跟着懸空起來。
拉着,扯着。
脖間變為了網狀,血漿四濺。
血紅的大雨浸濕了她的頭發。
水梧桐忍不住幹嘔。
她的眼裡也被滴入了紅水,散發出陣陣腥氣。此時,她更像一個女鬼。
“表姨......”
水梧桐不可抑制地伏在地上。
每當她試圖發出聲音,喉間總會翻上酸水。
她強撐着讓自己擡起眼。
血水順着眼眶流出,她的胳膊還被衆人壓着。可擡起頭,卻看見更多的人頭懸在空中。
一根根黑線吊着人頭。
織出一張大網,讓人分辨不出。
他們的表情或驚或恐。
沒了頭的身子還在緊緊拽着她。
水梧桐找到了表姨。
她依舊用茫然的目光看着她,她的眼珠還在轉動,上下左右,具是不解。
“你......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水梧桐強忍着吐意,她轉過頭望向站在最末的三姨奶。
視線所及,墓地沐浴在血瀑中。無數蟲蛾彙聚而來,爬上無頭的坑窪脖頸。血迹所在之處,盡是黑點蠕動。
三姨奶的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
她滿意地看着面前的傑作。
“我知道你在騙我。”水梧桐費力爬起。
她與三姨奶遙遙相對。
“現在是第二天下午對吧?前面的一切,都是謊言。”她語氣平淡,蹲下觸摸着地上的小蟲,“你究竟想完成什麼?”
三姨奶沒有回答她。
她的花衣染上了血花,她雙手背後,踱步向前。
蟲子被踩在腳下,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
她徑直路過了水梧桐,在滿天滴血人頭下,拖出四根香。
香伴着血逐漸燃起。
所有人頭都面對着她,百隻死眼注視凝望。
他們的嘴巴還張的大大的。
三姨奶将香抵住額頭,肅穆端莊。
“為什麼是四根?”
水梧桐眼裡充滿了探究。
人頭随着三姨奶一起轉動。
他們的血早已順着黑線黏連落下,他們都粘在一起。
大大小小的人頭仿佛被漁網捕捉。
變形擠壓,卻怎麼也無法逃脫。
“你點了幾根?”
三姨奶睜開眼,她看向水梧桐的眼神裡似乎有幾分嘲笑。
“三根。”水梧桐淡定回答。
她站立在那兒,望着三姨奶彎下腰笑個不停。
“三根......哈哈哈哈......”她笑的詭異,人頭們緩緩轉動,用眼神交流着他們的想法。
盡管他們說不出任何話,連血,也要流盡了。
“告訴我,孩子,你看到了什麼~”
她捧住了水梧桐的臉頰。
水梧桐眼中的血水早已幹涸,面上隻剩紅色蜿蜒的淚痕。
三姨奶的手被蹭了蹭,她聽到一聲悠揚:“你所見,就是我所見。我們看到的,都是一樣的,不是嗎?”
空氣凝滞了一瞬。
很快,人頭中發出了異響。
表姨正拼命轉動着頭顱。
她的眼睛翻向上方,嘴裡也不停吐出蟲蛹。
蟲蛹掉在她們身上。
仔細聽,裡面還傳來表姨的呻吟。
“你表姨這樣,你都不難過嗎?”
三姨奶搶走了水梧桐手中的蟲蛹,她輕輕一捏,空中的人頭也跟着爆出血漿。
她放進嘴裡咀嚼着。
成塊的肉碎從黑線中掉出。
最後,隻剩下空蕩的圓在雨中飄揚。
蟲蛾們蜂擁而上。
水梧桐看到了表姨碎裂的半張臉,她正在望着自己。
血網中的人頭都長大了嘴。
無聲的笑容在她們頭頂綻放,非人的尖牙帶出更多的紅色唾液垂涎而下。
水梧桐的胃不自覺在翻湧。
“我要殺了你。”她的眼中沒有感情。
三姨奶并不驚訝,她的舌頭在口中劃過一圈,卷清了那不成形的蟲蛹:“我們家的人,還真是冷靜到無情。”
黑黃的牙齒伴着長甲。
三姨奶的手也撫上了水梧桐的脖子。
指尖輕繞皮膚,怪異的氣味從她的側臉傳來。
“殺了我,這所有的一切都回不來~嗯呵呵——嗯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好像又瘋了。
“不如......你代替他們去死?”
三姨奶眼中露出貪婪的光。
她死死抱住水梧桐的頭,咔擦咔擦,就像老鼠要鑽進腦子裡。
“放開我!”
水梧桐并沒有留情。
她轉手就狠狠插進三姨奶的雙眼,掙脫開來。
一聲凄厲慘叫。
蟲蛾們愣了片刻,随即猛烈向水梧桐撲來。
它們朝着她的鼻子、耳朵靠近。
試圖為蟲群尋找到一條可以進入的入口。
水梧桐揮舞着胳膊,她捂住口鼻,撲到了墓碑前。
她急促地點燃了三根香。
身後,遮擋了視線的蟲群越來越近。
她在口中念念有詞。
蟲群一時靠近不得隻好向上飛舞,遮天蔽日。
人頭被撕扯着,它們拽着人皮再次向下沖來,替它們抵擋着燃成灰燼。
它們又回頭撕拽着眼珠。
空中嗡鳴。
巨大的人頭血網正在崩塌。
人頭被啃食地發出陣陣怪哼,像腐朽至極的木門,來回開關。
三姨奶的眼睛被水梧桐戳傷,可她卻擁有了更多的眼眸。
她們的臉上都蜿蜒着紅迹。
遠遠望去,是兩個厲鬼的盛宴。
蟲蛾伴着眼珠穿過香煙砸到了水梧桐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