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涼偶爾會想,按照正常的生活軌迹自己會如何走完一輩子——
那多半是個無聊的過程,他會找個穩定工作、也不考慮結婚、有興緻就到處走走、再選個合适的地方孤獨終老。
如果暝出現在他生命裡某個普通平凡的日子裡,他或許會想要和他在一起,那他規劃好的人生又不一樣了。
暝追他,他一定會答應的。他追暝,會寫情書、會送花、會在下雨天第一個帶傘到他身邊、還會在某個合适的時候偷偷摘個吻。
再可能,他們不用誰追誰,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諸多心緒壓在心頭,最終隻成了一句不那麼正經的笑語,“還生氣嗎?還生氣的話我得換個法子讨你歡心了。”
“不生氣了。”暝道,“你剛剛說的六十二年不夠。”
燕涼:“嗯?你覺得我會長命百歲?那挺好,在這個年限上多加二十年。”
“……就不能再多一點嗎?”
“人類活過一百歲有點難。”燕涼表示遺憾,轉而想起暝的身份,心裡湧上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你不止能活百年吧?等我老了不好看了,你就不喜歡我了,到時候要剩我一個孤家寡人天天以淚洗面來懷念你。”
暝:“别胡說。”
燕涼:“那等我死了你不許去找别人。”
暝眼都不眨一下:“你死了我也不活着。”
燕涼:“殉情?聽着挺浪漫,那就這麼決定好了。”
暝點頭,嚴謹地像是面對什麼重大決議。
兩人在沙發上靜靜躺了會,燕涼蓦地出聲:“我是開玩笑的。”
“……什麼?”
“說你不要去找别人,是開玩笑的。”燕涼聲音放輕了,“若我死了,你不用為我停留,這世界這麼大,總會有比我更好的人存在。當然,可能還沒到那時候你就不喜歡我了,你也随時可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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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死在我面前就好了。”
面前的人嘴角扯開,露出一個笑容,“當然,我也不介意人為促成這個條件。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你喜歡上别人、或者跟誰跑了。”
“怎麼不說話?”面前的人表情瞬間收斂,眉眼沉如霜雪,目光如刀鋒割人。
少年的手腕被攥紅了一圈,他有些遲鈍地擡起下巴,不解:“要說什麼?”
他安撫性地拍了拍對方用力到青筋鼓起的手背,用那種有些天真、無措的語氣道:“燕涼,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
“沒有,我心情很不錯。”那人松開了手,可言語中的威脅之意猶在,“但如果你沒有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或許我真的會感到不太高興。”
“那是問題嗎?我以為你是已經做好決定了。”少年顧不上腕間的青紫,他挽住那人的胳膊,臉貼在他肩膀,親親密密地撒着嬌,“快回去吧,我好累呀。”
那人沒得到回應臉色更臭,隻是少年渾身都挂了上來,他硬邦邦回了句:“馬上到家——”
話還沒說完,公交車飛快掠過小幸福公寓的站台。
“……”
後視鏡中,司機混濁的眼珠緩緩轉動,臉上青白浮動,一看便是死人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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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天都是晴天,适合約會。】
燕涼把電視關掉,起身準備今天的早餐。
放在冰箱裡的燕麥所剩無幾,幾勺下去隻餘下星點碎屑。
大門敞着,晨光流進來,驅散室内參與的冷意。
燕涼端起泡好的燕麥,倚着門框感受小公寓嘈雜的早晨。
樓上,雙胞胎的家庭因為早餐的問題吵了起來,中途貌似還摔碎了一個碗,雙胞胎扯着嗓子又哭又叫,表演痕迹明顯,大概未受到實質性的傷害。
旁邊,三口之家沒有一點動靜。
八點二十分,昨天那個拿公文包的男人急匆匆出來,他今天換了一件灰色的短袖棉衫,後背常浸汗的地方有些起球了。
“大叔,你是要去上班嗎?”
燕涼攔住了他。
男人的脊背顫了顫,艱難挺住腳,泛着油皮的臉朝燕涼擠出一個笑:“是啊,你是剛搬來這裡的住戶嗎?還是學生吧,怎麼不去上學?今天可不是野餐的時候……啊,你是有約會對象嗎?”
燕涼思路捋得飛快,“有的,可大叔你不要約會嗎?家裡的嬸嬸沒有你陪着一定會難過吧。”
“她不想約會。”男人幹笑。
“這樣啊。”燕涼道,“大叔你在哪上班?”
“福林廣場,我在那做業務員。”
“福林廣場好玩嗎?我正愁約會地點呢,大叔給我推薦一下吧?”
“呃……我也不怎麼清楚,你們年輕人就逛逛街吧,吃點東西什麼的!”見燕涼還要繼續問,男人連忙以上班遲到的借口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