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一停,他道:“近來小孤城外遊牧騎兵頻頻異動,下月我會帶兵前往小孤城,你可想到小孤城去看一看?小孤城那邊的風光與此間大異,你也能在那邊建農莊。”
沒等姚姜說話,衛駿馳接上:“小孤城與大孤城都有苦役,也都歸北疆牢城總管。你若想去,我能帶你同行。”
“你的傷雖好了,我卻覺你精神不如先前,這便是沒痊可。小孤城景色不錯,你可以跟着我同去在那邊過些日子,待我返回此間時再一同回來。”
盡管衛駿馳口中的小孤城格外誘人,姚姜還是搖了搖頭:“多謝公子好意。但此間的農莊建了不到一半,雖說我現下打不起精神,但也還不能離開。待得跟我學農稼的苦役如我在三河村的鄉鄰般能獨當一面了,我不在此間也能将田地種好,我再請公子帶我去往大小孤城看一看。”
衛駿馳正要再勸,有人敲響了院門。
衛駿馳做了個手勢:“你别去,我去。”
他起身穿過小院,來到院門前拉開門,萬山榮隻穿着布衣,半袒着右肩,手中持了刑鞭立在門外,汪娘子跟在他身後。
萬山榮見了衛駿馳先是一怔,而後才行禮:“下官見過千戶。”
衛駿馳:“萬把總來了,請進來說話。”
萬山榮在門前站了片刻才步入院内,汪娘子跟在後方進來,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
萬山榮看見姚姜,即刻便将目光轉向一邊。
過得一陣,他雙手捧着遞到姚姜面前。
他一聲不吭,姚姜也不追問,對着那長鞭看了片刻,接過了刑鞭。
萬山榮将上身的布衣除下,背對着姚姜徑直在院中跪下。
汪娘子搶上前對着姚姜行禮:“姚娘子,我知曉我夫君大錯,但我請你下手輕些。他現下經不起了呀!”
姚姜沒理會她隻是看着萬山榮。
萬山榮一進院,她便想起了傅歸思的話:“他受了重傷,本來一堂堂男子,在床上躺了數日,現下才堪堪起身!這可是拜你所賜。”
姚姜知曉萬山榮中毒後也在床上躺了多日,但不曾料到萬山榮瘦了許多。
他本來圓胖的臉變得有了棱角,眼睛也摳了進去,身形更是瘦削得厲害,她甚而覺得他沒了先前的嚣張跋扈,連身形都佝偻了。
但轉而想到萬山榮不能進食時隻能喝些許茶湯,瘦削也不出意外。
她握着鞭子,看着跪在前方的萬山榮,舉起鞭子,眼睛卻落在了萬山榮肩上。
月光不亮,但萬山榮肩上臂上的兩處傷痕還是清晰可見。
這些傷痕都已長好,但還能看得出傷痕的形狀,這是他與遊牧騎兵對陣時受的傷。
她頓覺胸口堵得難受,閉了閉眼,捏着鞭子轉到萬山榮背後,萬山榮背上的累累傷痕映入她眼中。
這些傷痕有的呈長條狀,有的相互交叉,還有傷痕互相交疊,也都是萬山榮與敵軍拼殺時受的傷!
姚姜緊咬着嘴唇,死死盯着萬山榮背上的傷痕,捏着刑鞭的手顫抖起來。
萬山榮不将苦役當人是真,但他在軍營中的戰功也是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在戰場上,他也是豁出了性命搏殺!
姚姜隻覺手中的鞭子沉重之極,連握都握不住了。
她無法似萬山榮一般将不把對方當人!更無法對身上有這許多傷痕的武官揮鞭!
他是私德不修,但他于大節無虧!
她已經盡力适應這個世界,但對于這個世界的刑罰還是不能接受!
姚姜胸口堵得難受,整個人都顫抖不止,連牙關都發出“嗒嗒”輕響。
将手中的鞭子捏得出了汗,她頹然松手,鞭子落地:“你們回去吧。”
汪娘子愣得一愣,姚姜拾起鞭子别開頭去:“這頓鞭子先記下,将來再打,你們走吧。”
萬山榮意外,回頭向她看來,她已冷冷地道:“還不快走?”
汪娘子松了口氣,她生怕姚姜又改主意,連忙過來攙扶萬山榮:“我們先回去。”
萬山榮起身走了兩步,轉回頭來:“姚娘子,那這頓鞭子你給我記着,算我欠你的,改日你要打了,我就來領受。”
萬山榮在汪娘子的攙扶下離去,衛駿馳關了院門過來,姚姜已跌坐在石階上,将頭埋在了臂彎中。
“你就是嘴硬心軟。”衛駿馳在她身邊坐下:“哪怕你打他一鞭,也算是這事有個了結。”
停得一停,他小心地道:“我知曉你不是心狠手辣之輩,但萬把總這事對你傷之甚深,若沒有個了結,我擔心你難以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