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娘子醒來時已近三更,瓊葉對着油燈做針線,見她睜開眼來,便起身來到床邊:“汪夫人可要飲水?”
汪娘子看了她片刻,才回過神來:“衛夫人可在?”
姚姜在廂房查看這些日子培育良種的情形,聽瓊葉來說汪娘子醒了,便起身過來。
屋内一燈如豆,汪娘子已坐起身來。
姚姜帶着瓊葉先給汪娘子擦過臉,讓她漱了口,端了粥來:“喝兩口粥。”
汪娘子歎了口氣:“我喝不下,胸中堵得難過。”
姚姜:“我知曉,但還是請你保重些,喝兩口便好。孩子可還指望着你呢。”
汪娘子看了看身旁的兒子,輕輕點了點頭。
服侍汪娘子喝了幾口粥,姚姜:“你好生歇着,我就在隔壁屋内,有事隻管喚我。”
汪娘子拉住她的衣襟:“衛夫人,我,我們說說話。”
姚姜看了她片刻,轉頭囑咐瓊葉:“我陪着萬夫人,你去廂房内歇息,有事我來喚你。”
瓊葉去了,姚姜在床前坐下。
默然一陣後,汪娘子開口了:“衛夫人,我聽廖夫人說把總入土那日,你去了。當真是多謝。”
她雖不哭泣,但兩眼通紅,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你不把我們從前的過錯放在心上,還去送了他,這份恩情,我,”
汪娘子哽咽着,姚姜歎了口氣:“過往就不必再提了,都過去了。”
汪娘子咽下哽咽:“我無知無識,性情粗野,但我很早便擔心把總會丢下我,讓我獨自在這世間。俗話說瓦罐不離井口破,将軍難免陣前亡。他要對敵,這情形難免。”
“其實,我生孩子的次日夢到了他。他在我夢中披着霜雪來到,進屋來看了孩子後對我說:孩兒強健,辛苦我了。現下想來,那便是他的魂來跟我和孩子道别吧!”
汪娘子擦着眼淚:“我知曉我平日的作為很讓人看不上。可我在家時要頂門立戶,還要像個男子一般下田幹活,回到家中還有公婆要伺候,事多事雜自然性情急躁。當日我看到你時,我覺得你會做田間的活計,做得比我精細,我們或許能說得上話,因此我希望把總将你納入門來。至少他抛下我時,還有你與我作伴。”
姚姜聽了這話,咬着嘴唇深深吸了口氣,沒出聲。
汪娘子:“我想找個能說得上話幫得上我的女子收入家中,我沒想到你們都不願意。那時我想不通:他都肯為國上陣了,你們怎麼就不肯來服侍他呢?”
姚姜沒有責怪汪娘子,她能在丈夫離家投軍後挑起家中衆人的生計,性情自然彪悍潑辣。
至于不會設身處地,那是因她在無知無識中野蠻生長,沒人為她設身處地過,她自然也不會為他人着想。
汪娘子用手輕輕觸碰兒子的臉頰:“我後來才知曉,你比城中這些武官的夫人都要厲害,自然不肯服侍把總。”
她看向姚姜:“衛夫人,你是個極好的人。容貌好,性情好,深谙農稼,什麼莊稼到了你手中都能長得極好,這一點我很佩服。”
姚姜:“汪娘子,你歇一歇吧。”
汪娘子輕輕搖頭:“我睡不着,一閉眼便會見到把總。我與他是貧困夫妻,但情義卻好。還記得我們初見時,我為難你麼?”
姚姜沒料到她這時說起這個來,輕聲回答:“我不記得了。”
汪娘子歎了口氣:“其實你識得我比我識得你晚了許多。我是自把總口中識得你的。那時,把總手下的兵士看中了你,請他說合。你不同意,讓把總惱怒萬分。後來我在把總處聽到他提起你,雖說并不是誇贊,但我心中始終不大爽快。從前把總可從不會提起别的女子名姓。”
“之後我又聽聞你很是能幹,我想把總老是提到你,或許也是對你有了情意,便想将你納入家中來。我那時又想自把總口中聽到你,但聽到了又不開心。因此見到你時,便想方設法來為難你。即便為難不了你,也要找些事讓你不痛快。唉,我也不知為何如此……”